无双没有立即回答,她眼露戏谑之色,朝萧星寒看去。
萧星寒绷紧了脸,欲动手强抢,分开倾月与无双二人,但还没等他有所动作,无双就掐着倾月的脖子向后退出几分。
“星寒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没听见这位姑娘在讨要说法吗?纵然她已毒入骨髓难逃死劫,但也得让人家死得瞑目才好。”
无双收紧手上的力气,附在倾月耳边低笑道:“你要的真相,就是星寒他根本没打算救你。”
萧星寒呼吸一滞,驳斥道:“不。倾月你切莫信她。”
倾月不言,体内流窜的灵力越发不受控制,醉魇毒发所引起的疼痛被淹没,习惯了这样的折磨,反而觉得不再那么难熬。
无双贴在她身后,隔空对萧星寒笑得一脸甜蜜:“星寒你从来爱的只有我一个,为何还不肯承认呢?那颗仅存的妃子笑一直在我这里,你若真的爱她,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呢?”
她笑吟吟地道:“说到底,你还是放不下我。”
无双后面又说了什么,倾月没有听清楚,全部声音仿佛在那一瞬间尽数从她的世界抽离,她像被人打了一闷棍,然后被活生生地砌进疼痛的墙里,动弹不得,永世无法翻身。
呼吸逐渐变得迟缓,她听到寂静的世界里传来“砰砰”的闷响,震得她心口剧痛。
她忽然想笑。
原来对于萧星寒而言,自己不过是个移动的解药罐子。他之所以对自己那般温柔,怕是因为心底的一丝愧疚吧?
所以他迟迟没有动手剜她的心,取她的血,而是用无以复加的款款深情将她淹没,只待她满心幸福地溺死在他的怀抱里,他就可以毫无歉疚地取来她的精血,剖开她灵兽的妖丹,去救他最爱的姑娘。
想得多美妙啊。
倾月机械地眨眨眼,看向两步之外那个正担忧望着自己的男人,她勾起了嘴唇。
她听到自己笑了出来,笑声有点陌生,不像是她发出来的,悲凉中掺杂着几分讥讽与嘲弄,她听见自己近乎干涸的喉咙里挤出了一句:“很好。”
无双面上黑气愈重,她掐紧倾月的脖子,猛地一下将人按到墙壁上,冷声道:“死到临头,还笑的出来?”
倾月被她单手推离了地面,呼吸越发艰难起来,苍白的脸上浮出不正常的红,双眼中迅速爬满血丝,饶是如此,她依旧笑着。
笑如鬼魅,人似修罗。
“妃子笑这种东西,你好好收着。至于他,”倾月顿住,扬手点在无双的眉心,血红眼中笑意更浓,艳杀天下,她一字一句说道:“我不要了。”
那一瞬间,萧星寒如坠寒渊。
也就在那一瞬,倾月指尖红光大盛,一道威势无比的灵刃直接将无双劈成两半。
眨眼间,无双化成两道黑气在灵堂内疾速绕了两遭,旋即又汇聚成一团,闪现在倾月身侧。
一道阴邪无比的强劲掌风直击面门而来,倾月从容挥起碧痕将那股力量劈成两道,她歪头笑笑,眼中浮起一层杀气腾腾的碎冰,只看一眼就让人后背生凉。
无双面目狰狞,五指在面前示威性地动了动,道:“没想到是我小瞧了你。”
倾月不理会,直接挥剑,一道道灵刃以横扫雷霆之势朝无双攻击而去,无双每次被击中,都会像先前那般化作黑气消散不见,过后又会凝聚成形。
一时间,你攻我避,旁人无法插手,倒是有几个反应慢的军卫被倾月斩杀。
季兰舟在旁急声道:“倾月你这样下去没用的!她只会耗尽你的灵力,然后趁机反杀。”
倾月却似听不到,只一味地挥剑杀人,她体内此刻翻涌着的无尽痛楚全部在叫嚣着一个字,那就是:杀!
她的眼神变得阴鸷而冰冷,嘴角浮着的笑冷漠又邪性,这些变化她浑然不觉,她只觉得此刻她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畅快之感。
杀杀杀!
杀尽妄图取她性命之人,让他们瞧瞧谁才是主宰!
杀尽试图将她推进绝望深渊之人,让他们堕入她亲手建造的地狱里!
杀吧,将他们都杀光!
脑海里,有个蛊惑的声音响起,让她全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掌中碧痕剑因为灌注了过强的灵力而不住地发颤嗡鸣,她舔了下唇,想尝尝血的味道。
忽然远方那道缥缈笛声断了,无双面色一滞,迟疑间被碧痕剑正砍进肩头,这次她没再成功化形脱逃,而是面露不甘地朝萧星寒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萧星寒此刻满心都牵念倾月的情况,他见此情状,忙飞身扑过去,从背后强行搂住倾月,道:“倾月你住手,关于以前的事我对你好好解释,你给我一次机会。”
倾月侧过脸,寒冰似的眼中闪过一抹冷漠,她凉凉道:“滚开。”
手中三尺青锋忽然绽开一道耀眼光芒,只听得无双一声凄厉惨叫划破屋顶,喷涌而出的血水溅了萧星寒与倾月一身。
萧星寒垂眼看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无双,面露伤痛之色。
倾月狞笑一声,一掌拍在萧星寒的肩头,将他拍离。
她垂眼看了下手中不住嗡鸣战栗的灵剑,颇为不屑地说了句:“废物。”
手腕翻转,碧痕在空中舞出两道优美的弧线,她冲萧星寒说道:“眼下没有趁手的兵器,我暂且借用,过后还你。”
说完,她已冲向一堆门口的军卫,杀机四起。
温朗听笛声断了,便知这场好戏也该结束了。
他朝一旁的温卿言说道:“言儿,既然贵人交托的事已经办妥,咱们也别耽搁了,命人动手。”
温卿言淡淡应了一声,随即拍了下手掌,又一队全副武装但人数更多的军卫忽然从四下里冲出,将整个灵堂围起。
这批军卫剑之所指,是温朗的人。
温朗大惊,怒瞪向他的儿子,道:“这是怎么回事?!”
温卿言面色依旧无波无澜,他信步走到萧星寒的身旁站定,道:“就是这么回事。”
萧星寒此刻没心思反缴温朗,他满心满眼都在注视着那个刀光剑影中的身影,他只随意给温卿言打了个手势,温卿言便命他的人围剿温朗。
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
左右都是一死,温朗宁愿放手一搏,或许还能杀出一条血路,更何况若皇宫那边进展顺利,他还有机会封侯拜相,成为人上之人。
温朗下了死命令要将在场所有人杀无赦,他甚至没有注意到他的大儿子温清风还被人用刀架着。
灵堂陡然间变成了混战的沙场,实在是天大的笑话。
兵刃拼杀,刀剑无眼,每个人都杀红了眼。
倾月更像是从地狱而来的绝色修罗,在她眼里没有敌友之分,她只想用他人喷涌的鲜血平息体内的沸腾。
季兰舟拼命去拦,想要让她清醒一些,他大喊棘游的名字,想让他现身阻止倾月,但倾月早用血契限制了棘游的行动,季兰舟又想呼唤凌渊,但凌渊不在。
倾月被他惹恼,她甚至向他挥了剑。
血,染红了她身上白色的寿衣。
束发发带松散滑落,三千发丝于血雾中肆意狂舞,没人注意到它们在逐渐变成灰白色。
趁战局一触即发之际,温清风冲开军卫的阻拦,扑向萧星寒。
即便所有人都忘了温谷雄的死,可他不会,他发过誓即便要拼上这条性命也要给老头报仇。
萧星寒正朝倾月而去,没有注意到背后有人来袭,萧宁踹开一个军卫,飞身而出,挡在萧星寒身前,挡住了那柄要扎进萧星寒后心的匕首。
萧宁忍痛按住肩膀的伤口,用近乎恳求的声音说道:“风哥哥!求你了,他是我王兄!”
温清风眸色凄厉,吼道:“那他怎么没想过那人是我祖父!”
旁边又有两个军卫挥剑砍来,温清风一把将萧宁拉入怀中,横腿一扫将那两人踹飞,他作势又要去攻击萧星寒,这时面前身影一闪,温卿言已握住他的手腕。
温清风红了眼,冲他大声地吼,想这样就可以把他震醒:“四弟!他是杀害祖父的凶手!你不可以拦我,更不能替他卖命!”
温卿言平静的面容与温清风的暴怒简直是两个极端。
他坦然道:“你找错人了。”
温清风不敢置信地瞪着他,颤声道:“你什么意思?”
温卿言坦白:“人是我杀的,与星殿无关。”
若先前的事是晴天霹雳,那此刻见温卿言情绪毫无起伏地说他杀了祖父的事,就可以说天都塌了。
温清风手中的匕首“啪”的掉落在地,他猛地揪住温卿言的衣襟,红眼怒道:“你再说一遍!”
萧宁被他这这副模样吓得不敢出声,只能在旁一个劲儿的掉眼泪。
温卿言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愤怒到极点的脸,又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我杀的,温朗当晚没看见经过,但他怀疑和星殿有关,以此为据向燕王投诚。”
“去他妈投不投诚!我只问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温清风甚至怀疑过温谷雄的死是他那个只重权力的父亲所为,可他却从没想过,他这个向来沉默寡言、任何事都似乎置身事外的四弟会成为那个该千刀万剐的凶手。
然后,他听到温卿言给出了这样的解释:“我和温朗是一种人,不过是阵营不同罢了。”
温清风悲哀地捂住了眼,他心想:这他妈究竟是一个多么可笑的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