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空荡荡的荒凉在无形中转换成一片巨大的湖泊,一眼望去看不到边际,碧绿色的湖水上蒸腾着一层稀薄缥缈的云雾,仿若置身仙境。
凌渊垂眼看了下较低,也是湖水,他似点水的蜻蜓,就立于这汪镜水之上。
他蹙眉,因为他没有调运灵息。
这片湖水是假象。
“还是迷障,”凌渊抬手戳了下扛刀耍帅的贺伯羽,冷冷道:“继续破。”
贺伯羽不为所动,摸着下巴环视了一下周围的景象,自言自语道:“又是云,又是水的,倒让我想起了一个名字。”
“有屁快放。”凌渊有点不耐烦。
“嘶,”贺伯羽闻言转过头看他,一副惊讶的表情,“朋友,你居然说脏话。”
凌渊邪邪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启唇刚要说话,贺伯羽就摆摆手继续道:“算了,先说正经事,我想倾月应该就是来这里找洛雪台了。”
“那是谁?”凌渊沉眉,然后马上反应过来,“炼器协会的人?”
“就是他。”贺伯羽点头,道:“我前段时间因缘际会和他有过接触,他在伏羲谷的暂居地名叫‘云水小筑’。”
凌渊并不关心洛雪台的居所叫什么名字,他现下心里对倾月的担忧占据了主要位置。
洛雪台的身份他曾听倾月提起过两句,行走在外,在暂居地布下防范迷障也属正常,可这里的迷障一层又一层,处处透着诡谲,实在给不了人好印象。
“别说废话,接着破障。”
凌渊抬手在贺伯羽肩扛的大刀上抹了一把,顿时血光萦染整个刀身,刀刃微微颤抖,发出低低的嗡鸣之音。
贺伯羽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再一次挥起了陌刀。
手起刀落,气贯长虹,弥漫于湖面上的轻烟薄雾被劈成两截,裂开一条清明而笔直的道路。
至于湖面,则依旧平静,没半分变化。
贺伯羽忙朝身后冷嗖嗖看着他的凌渊解释道:“你别瞪我啊,我已经用全力了。”
“哼,武圣境的耻辱。”凌渊扬扬下巴,示意他再来一次。
贺伯羽咬咬牙,拼着男人的尊严,再次调运灵气,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然后他听见凌渊的声音幽幽传来:“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境,气宜相随。”
一字一顿,似神音入耳,直击心扉。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天地万物都似在这一瞬间抽离,贺伯羽挥刀时有了前所未有的专注与凝思,紧接着,一道耀眼红光如神龙飞天,自他的刀尖咆哮而出。
下一瞬,云水蒸腾而上,在半空中有刹那间的静止,仿若一副巨大的水墨画,再蓦然如琉璃一般碎裂开来。
霎时间,大雨倾盆,贺伯羽猝不及防淋了个透心凉。
“卧槽……”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回头看了眼凌渊,发现他也是一样的狼狈样子,他又气又笑道:“怎么办?这迷障没完没了了。”
“你不要停,”凌渊冷眼观察着周围,“本座找阵眼。”
迷障说到底也是阵法所布,这种连环的迷障不仅需要驭阵之人强大的修为,也需要有强大的灵器法宝布于阵眼之中,才有可能被劈数刀仍未倾颓。
必须找到阵眼,破掉其坐镇灵器。
瓢泼大雨中,贺伯羽分神看了凌渊一眼,这一眼,他就有点明白了倾月为何会对这个男人情有独钟。
男人纵然和自己一样淋成了落汤鸡一般,可额发下那双暗红色的眼眸却如鹰隼一般锐利沉静,深邃眸光有种摄魂般的魅力。
这样的人,天生让人有一种想要臣服的气场。
“看什么?”红眸冷冷向这边剜了一眼,“别走神。”
“哦。”贺伯羽悻悻地收回目光,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他好像不知不觉间就成了这个男人的手下小跟班啊。
他们两人在配合破迷障时,倾月也在同样的处境之中,不过她的情况要更糟糕一些。
她自打踏入云水小筑的院子后就察觉出了不对劲,一股让人昏昏欲睡的幽微暗香一直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她便留了个心眼,断了神识,以免苍桀和棘游受到影响。
可没想到,这是她踏入陷阱的第一步。
很快,在前面的领路人如鬼魅一般消失在了视野之中,她面前是一小片宁静美丽的湖泊,湖中有一方亭,与岸边以木桥相连。
诡异的是,湖中莲花成片连绵,占据了大半的湖水面积。
莲花盛放,在乍暖还寒的初春。
她回眸,身后来时路已经消失。
“洛公子,这般待客之道是否不妥?”倾月抬高音量说了一句,意料之中,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既来之,则安之。
她踏上了那座木桥,目光放在前方的湖心亭,余光扫向两边的莲湖,以防不测。
刚走出没几步,身后木桥陡然下陷,倾月凛神,手中斩风剑出鞘钉入前方摇摇欲坠的木桥,她纵身跃起,足尖在斩风剑上轻点,翻身抽剑跃上了湖心亭顶。
她御剑在手,立于亭顶之上,居高临下,睥睨四方。
木桥崩落,激起白色水花。
倾月放眼望去,发现她置身于的世界不过方圆十里,十里之外,就是一片模糊的光线交叠,她明白这是结界。
收回目光,视线扫过湖面上亭亭莲花,微微缩了下眼瞳。
飘在湖上的莲颜色逐渐变得妖冶起来,无论白的还是粉的,此刻似染了血一样,成为了殷红不已的鬼莲。
而那些圆圆的莲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颓败,变成一片毫无生命迹象的枯黄叶子,淹没在动荡不安的水花之中。
倾月俯瞰那逐渐形成的漩涡,隐约觉得水下似乎有东西。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湖面上一朵朵血莲突然齐齐绽放,花心中吐出一根根如同头发丝般粗细的丝绦,迅疾袭来。
倾月拧身直上,手中斩风剑如横扫千军,将那些诡异的丝绦斩断。
但很快,血莲卷土重来,这一次有丝丝缕缕缠上了倾月纤细的腰身。
红丝越缠越紧,有一股誓要将人拦腰折断的力量。
倾月挥剑斩断,脚踝上却传来一股生猛的力道,她身形不稳,从云端跌落。
耳畔风声疾呼而过,她飞速瞥了眼湖面上越发妖异密集的血莲,挥手斩断脚踝上的东西,御起结界将自己防护在内。
下一秒,她摔进了湖中。
水下,血莲的根系比想象中的更加密集强壮,它们甚至如活物一般,感知到陌生气息坠入了水中,迅速朝这边聚拢过来。
彼时令人昏沉的香气已消失,倾月挥剑斩根时,召出了棘游。
眉心朱砂抹红瞬间绽放出夺人红光,冲出结界与水面,恨不得要贯彻天地。
而那些血莲似受到了这危险又迷人的光芒召唤一般,疯了似的扎入水面中,朝倾月聚拢而去。
那一瞬间,棘游以原形现出,活了千百年的大蛇精被眼前这诡异的画面吓了一个激灵。
只见光线昏暗的水面下,迅疾扑来的一朵朵血莲中间都长着一张苍白无比的鬼脸,那鬼脸五官模糊不清,唯有一张嘴红艳无比,尖锐的牙齿上下咬动着,时不时发出刺耳又恐怖的尖笑。
“嗬,吓老子一跳,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棘游本想张口咬掉那些血莲,但那些东西实在太过诡异,它根本不想把这种长着鬼脸的玩意儿吞吃入腹。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理素质还不过关。
玄色大蛇张开嘴,蛇信子往前一推,一个巨大的红色灵光球被吐出,直接将面前那一大片鬼脸血莲炸出了水面。
倾月顾不上研究这些东西是什么,她挥剑去攻击棘游背后的那些血莲。
可刚攻击完一波,又一波血莲扑了过来,源源不绝的样子。
棘游发现,这些东西似乎都是冲着倾月去的,有些血莲跑到他面前会急转弯,拐向倾月那边。
它只能转过脑袋继续攻击,几番晃来晃去,摇动的水面让它有点晕。
没办法,它这辈子除了洗澡,很少和水打交道。
更何况,在水下很大程度上抑制了它的攻击力量,它现在的战斗力和以前相比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丫头,得想办法出水去。”
棘游趁乱说了一句,但没得到回应,它听到身后倾月闷哼了一声。
它回头看去,眩晕中看到倾月一剑挥出斩杀了一大片鬼脸血莲,但有一朵却趁乱扑伤了她的肩膀。
鬼脸尖笑着咬住她的肩膀,莲后又生出一根根如头发丝的红色线条,在摇摇晃晃的水中直接扑向她的眉心。
倾月咬牙忍痛,挥剑斩断那些丝线,棘游也顾不得心理素质的问题,张开血盆大口把她肩膀上的鬼脸咬得稀碎。
“没事吧?”棘游急问。
“无碍。”倾月点头,脸色异常郑重。
棘游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忽瞥见幽暗的水面下,一条极其细微的丝线快速自倾月身后袭来。
那丝线太细了,只有在凑得极近的情况下才能注意到,可这时候棘游已来不及出声提醒。
倾月意识到的时候,只觉得眉心一阵刺痛,那条丝线已钻进眉心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