楮知忆站住,回身,眸光淡淡地落在百里司羽的脸上:“有事?”
她的眼里没有半分波澜,周身却散开了不愿多谈的意味。
百里司羽温雅的脸上露出几分不屑:“这就查完了?”
“是。”
百里司羽指着冰堆前两只叠交的鞋印,道:“这么清楚的证据都不需要验看记录么?”
楮知忆淡道:“少帅要验自己验便是。告辞。”
说完转身就走,身后传来百里司羽招呼副官的声音:“把这鞋印拍下来,鞋子的主人必是疑凶。”
楮知忆原路返回,目光仔仔细细地扫过每一处,这会连冰砖交叠的每一处缝隙都不放过。台阶紧贴着墙的旮旯和一楼的储物间都看了,出了大门又仔细翻了门锁,正要走,就听到身后传来经理的喊冤声:“少帅,我冤枉,我没有杀人,凤夫人不是我杀的。”
副官正扣着经理的手,将人押了出来。
日头正当头,阳光落在楮知忆的身上仿佛罩了一层光。
百里司羽扫了她一眼,虽然因着教养没有对她支以嘲讽,可是唇角那勾起的弧度颇为轻蔑。
查案是谁都能查的么?想用查案博人眼球,他偏不给她机会。
从百里司羽知道她是楮知忆的那一刻起,她做的一切就显得那样刻意。甚至他还怀疑黄金银行的那一枪也是有她参与,目的就是为了吸引自己的注意,大帅的注意。
用诡计赚恩德。这个女人,还没有进门就想往自己身上镀金,当真心思周全且恶毒!
阳光刺眼,楮知忆眯了眸子看着阳光下不甚分明的百里司羽,淡道:“人不是他杀的。”
“冰堆前的鞋印就是他的。”百里司羽挥挥手,副官便把经理从原地拉开了。
经理站过的位置上留下两枚浅浅的鞋印,跟地下冰室的那两只鞋印大小形状都相似。
“少帅,那两个脚印是去年冬天存冰的时候留下的,我昨晚根本没有来过冰室。”经理大叫冤枉。
百里司羽给他申辩的机会:“既然是存冰留下的,那样大的冰砖自然不能是你一个人搬进来的,可有人为你做证?”
经理脸色一白,喃喃:“凿冰的工人都是临时找的,哪里还能找到人。”
“没有证人,钥匙只有你来保管,不是你还能是谁?分明是你骗凤夫人到冰室看冰雕,将人杀死后冻在冰上,临近天明才将人移送到温室花园中。至于杀人动机?”百里司羽冷笑,“杀了凤夫人,挑拨凤歧城与邵市不和,我看你分明是桑国特务。”
凌空击了三下掌,拐角处立刻钻出几名拿枪的军人,黑洞洞的枪手指向了经理,十分紧张的模样。
楮知忆自见识过楮正良的不分青红皂白后,对凤歧城的官员便没了什么期待。只安静地站着,身影透着一股淡淡的疏离,声音淡淡:“他不是凶手,我可为他作证。”
摊开掌心,一块指甲尖大小的碎布在白皙的掌心:“这是证物。”
楮知忆看向百里司羽:“你来冰室,是有人跟你说过案发现场情形了吧。”她将别在腰后的册子拿了出来递给百里司羽,“他们告诉你冰室曾经放过尸体,没有告诉你死者的衣服缺了一块么?这是警察和法医写下的现场记录,少帅验看。”
百里司羽接过迅速翻看完,盯着她手里的碎布,声音一沉:“这是死者衣服上的?”
楮知忆不答,只道:“这块碎布悬在楼梯边角的旮旯处,虽然隐秘,但若仔细查看,极容易找到。若经理是凶手,他到凶案现场第一时间定要查验何处有疏漏。但这碎布我进入冰室便瞧见了再来时还在,可见经理心中磊落。”
百里司羽捡起她掌心的碎布,让副官收好了,看着她道:“这不过是你的猜测,算不上证据。”
“冰堆前的鞋印也可为证。”楮知忆道,“冰室虽是泥地,但常年冰冻,地质坚硬,极难落下清晰的鞋印。冰堆前的鞋印却十分清晰,入土极深,可见留下鞋印时那处泥土松软且受力极重。应是第一层冰砖不合榆木板尺寸被凿下少许,碎在泥地上软化了地质,再后来往上叠放冰层时才能留下脚印。那里一共放了三层冰层,所以,留下两层叠交的脚印。”
“这也只是你的猜测。”百里司羽道,凉凉地看着楮知忆,漠然道,“是否凶手,我自然会查清楚。就不劳你费心了。”
说完做就要走。
楮知忆拦在他面前:“我可以证明他不是凶手。”
她其实可以离开,百里司羽把人带走,自以为结案以后就不会插手,但是那个经理确是无辜。她不能坐视不理。
一行人重回了地下冰室,楮知忆让人直接泼湿了地面,让经理踩到湿地上,并不能踩出形状清晰的鞋印,又搅泥了一块地,让经理站上去,确实留了脚印却不够深。
百里司羽在一旁道:“他将尸体冰冻在这,定然还背着死者。”
经理只又扛起一名士兵,鞋印深了几分,却仍达不到冰堆前的脚印那般深。
凤夫人缠着小脚,身体娇小羸弱,更没有士兵沉重。经理是不是凶手,已经十分明白。
经理再次站在阳光下恍若重生,对楮知忆和百里司羽千恩万谢。
楮知忆问了凤临九的卧房所在,便离了冰室。
转身时,少女身姿单薄,却那样挺拔,苍劲如竹。
百里司羽望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眸子,她到底想干什么?
真的查案?想出名?想讨大帅欢喜?
百里司羽立时想楮知妍那句“姐姐好可怕,只怕与我们有碍。”
若真让她入了大帅的眼,要扳倒百里司宸只怕更不容易了。
百里司羽走到她身前,凉凉地叫着她的名字:“楮知忆?”
“嗯。”楮知忆目视前方,淡然前行。应他,是她的教养。
“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立功么?”百里司羽冷冷地讥讽,“还是你以为破了案子,大帅会高看你一眼,将来在大帅府日子好过些?”
楮知忆脚下不停,面上无波,亦不应声,仿佛不曾听见他问话。她并没有向百里司羽解释自己行为的必要。
百里司羽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受过这样冷遇,立刻上前一步拽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拖入一处拐角,还不及将她甩到墙根站好,脖颈一凉,一把铮亮的手术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百里司羽不曾跟她交过手,不知道她还有这手,立刻脸色一变,冷冷地看着她:“你敢!”
楮知忆眸光一冷,手下一用力,脖颈血线涌/出,声音极冷:“有何不敢?!”
少帅劫了女人,副官和士兵都老实地守在拐角外,没有命令不敢进来。
楮知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百里大帅府再高不可攀在我眼里也不如麓山旧屋,大帅府门庭若市其中必不会有我楮知忆。”
收刀转身,身后传来子弹上膛声,楮知忆头也不回:“这刀我常年剖尸用,细菌秽物不计其数。少帅要有杀我的功夫还不如去医院打一针消毒针,以免毒素入脑,痴/呆。”
身后传来恨恨地磨牙声:“楮知忆!”
楮知忆不再回答,疾步往凤临九所在处所去了。不是人人都可如百里司宸那般肆意欺负她。
但这一回楮知忆扑了个空,凤临九悲伤过度还没回过神来,一律会见都推到了下午。
楮知忆还没有拿到百里霖给的手令,连守卫那关都过不去,只得等到下午。
楮知忆准备先回楮公馆吃完午饭再来,到北方大饭店门口问了去楮公官的黄包车,竟要一块钱。便跟人问了路,往回走。
绕过黄金银行那条街口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跑进了一家照相馆但很快又沮丧地走了出来,推起停在墙角的自行车垂头丧气地往前走。
楮知忆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韶。”
楮知韶被吓了一跳,转身看到是楮知忆,头垂得更低了,声音轻地几不可闻地叫了一声:“大姐。”
楮知忆目光落到他的自行车上,目光盈盈:“可以载人么?”
昨夜跑许多路,今天上午又走了许多路,她的腿要歇歇。
“嗯。”楮知韶问,“大姐姐要坐么?”
“嗯。”楮知忆跃跃欲试。
“大姐。”楮知韶支吾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涨红了一张脸道,“大姐,昨天拍的照片没有了?”他艰难地解释,“昨天的照片,曝光了,我问了好几家照相馆都说没用了,洗不出来了。”
楮知忆不以为然:“有别的办法。”手撑住车坐垫,一跃上了后座,看向楮知韶弯了弯眸子,唇角扬起一抹笔,“走吧。”
阳光下她弯弯的眸子仿佛星光,灿烂明媚。
楮知韶尚未问明她还有什么办法查出昨夜入室的人是谁,只看着她这明媚的笑容便似胜券在握。
楮知忆坐在车上歇着脚,脑子却不曾有半分闲着。一路上将温室花园和冰室里看见的情形都回想了一遍。
她去的时候法医和警察记录了现场,她不便再验。况且她看过初验尸单,虽不详细但加上自己现场看到的,初步已断。
接下来便是要说服凤临九同意她验尸,验明凤夫人真正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