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蛟的身躯开始微微一颤。
它没想到还是让道禾完成了这一招。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它感觉到自身的思维无比地清晰，但是动作却变得笨拙缓慢起来。
周遭一切变得寂静无声。
好像切入了另一个时空。
只是一个扭头的动作，显得那般缓慢，好像一名垂垂老矣的耄耋老者，拄着拐杖，在泥泞的山路间行步着。
费力，勉强。
有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耀着，就像是潮水一般不断蔓延，然后……占据了白蛟全部的视野。
白蛟原本硕大的眼球似乎都被白色光幕蒙上了。
模糊、针刺、灼热，让它的眼睛极为不舒服，它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
道禾究竟在哪儿？
神识开始伸展，却像是撞上了某种锋锐无比的东西，瞬间被割裂斩断，吃痛地缩了回来。
怎么会……区区筑基期的剑气怎么会这么恐怖！
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筹划百年，如今夺得蛟龙躯，它或许没有多么高明的手段，但是它拥有一颗绝对冷静的心。
怎么哪儿呢。
白蛟竖起了耳朵，它开始倾听。
万籁俱寂，没有半点声响。
时间怎么过的这么慢呢，明明像是过了很久，但是真的却只有一瞬间。
只有一次呼吸，一次眨眼那么短暂急促。
白蛟耸动了鼻子，它终于感知到某些不对劲。
哪里来的……血腥味？
白光缓缓黯淡了下去，眼前的一切恢复了正常，白蛟再次睁开了眼睛。
道禾浑身无力躺在了地上，冷漠的脸庞毫无血色，手中白剑不知丢到什么地方去了，鬓角的乌黑发丝不知何时竟悄然化作了白发，衣衫褴褛，满身均是剑痕，那是被自身凝聚的剑气所伤，气若游丝，浑身经脉中灵气空空荡荡，仿佛百年不曾落雨的干裂泥土。
他睁着眼睛，面目表情地看着白蛟。
百年先天寿元化作一剑。
剑若出鞘，蛟龙伏诛。
秦少游也看着白蛟，眼神中似乎蕴含着压抑不住的震惊。
白蛟有些不解，他们为什么这么看着自己？
它低下了与真龙相差无几的头颅，看见了自己胸前的空洞，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甚至连血渍都没有，就像深不见底的木井，幽冷，冰凉，它硕大的澄黄双眸中流露吃一丝愕然。
它有些没反应过来。
为什么自己胸前有这么大的一个洞。
哪里来的？
它有些迷茫惘然。
是……道禾的剑吗！
区区筑基高阶剑修的剑招……
凭什么能有这样的威力，凭什么能刺破蛟龙的身躯。
它倒在了地上，有些绝望地仰着头，感受着庞大的生命力正在缓缓地流失，数百年的经历模糊画面在眼前快速闪烁而过。
那是一座边陲小镇，梅雨季节过后，空气中都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有一对寻常的夫妻。
面容已经记不太清了，丈夫总是从外边带来孩子最爱的糯米糕，而妻子则经常在厨房里忙活来忙活去，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
后来……那对夫妻死了，老死的？还是病死的？不记得了。
他们的孩子前往传闻中的仙山求仙缘去了。
没有回来见他们最后一面。
紧随其后的画面是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峰，山上的宗门唤作七星宗，只是修仙界下九流的宗门。
那是众多弟子都艳羡的神仙眷侣。
男子剑眉星目，俊朗不凡，虽然资质算不上太好，但是性情极佳，修炼刻苦，深受宗主器重。
女子乃是宗主的独女，一袭绿袍，肌肤胜雪，气质清雅，望向男子的眼中满是倾慕与留恋。
后来……后来宗门被人灭了，女子也死了。
男子正值筑基巅峰境界，正在荒原搜寻灵果，听闻噩耗，不为所动，继续寻求突破契机。
……
这样的场景太多了。
袁有成一直心中无愧。
为了修仙，本就该斩断尘缘，修炼一颗不为外物所动的道心。
这一切都是为了长生，为了大道。
……
秦少游看着白蛟倒下，心中松了一口气。
“姐姐，姐姐！”一旁传来香香带着哭腔的呼喊声。
香香跪倒在楚瑶琴的身畔，双手不断地颤抖，她从须弥袋中取出血蜜，不要钱般地往楚瑶琴嘴里灌。
“呜呜，姐姐，你醒醒啊！”
秦少游心中咯噔一下，急忙冲了过去，楚瑶琴浑身冰冷，气息萎靡到了极点，好似风中即将熄灭的蜡烛。
血蜜虽然效用强大，但却不是什么疗伤圣药，恐怕作用并不大。
“师兄！”香香满脸泪水，哽咽地看着秦少游。
秦少游双手微颤，深吸了几口气，搭着香香的肩膀：“别慌，香香，别慌！”
“姐姐她……姐姐……”
“别慌！”秦少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
“对了，回玄天宗，回玄天宗！香香，你去扶道禾，我们回宗门。”秦少游眼睛一亮，急忙抱起楚瑶琴。
道禾极为费力地撑起了身子，嘴唇干裂，皱起无数死皮，眼眸中光彩黯淡，几近熄灭。
“咔嚓！”
一阵细微的悉率声响起。
在场的人心中不自觉地一紧，同时将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那身躯如同小山般的蛟龙身上。
白蛟的龙爪似乎动弹了一下。
动作幅度很小。
但是在秦少游等人心中掀起的波澜却如滔天巨浪。
“哈……哈……”白蛟扬起了头颅，发出低沉沙哑的笑声。
它虚弱地几乎就要死掉，浑身的白色鳞片枯哑黯淡，毫无光泽，龙须耷拉在颌下，头颅歪斜，胸前的空洞依然存在，萧瑟锋锐的剑气在不断地磨灭着生机，连鲜血都被切割成了虚无。
纵使如此，它依然活着。
“哈哈哈哈哈！”白蛟狰狞地笑着：“我本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能想到……谁能想到……”
“蛟龙的生命力竟然如此强大，受到了这样的伤都仅仅是重创！”
“可惜啊可惜，就差那么一点。”
“果然是很可怕的剑招！”
白蛟望向了道禾，双眸逐渐变得冷漠起来：“我修道数百载，见识过无数修士，从未见过这般招数！”
“道禾！虽然你现在不过是区区筑基，但天赋之可怕，却是我生平仅见。”
“我有预感，今后修仙界剑修一脉，你当是最璀璨的那一柄剑！”
白蛟缓缓开口说道，朝着道禾迈出了一步，可怕的龙爪处极为缓慢地凝聚着可怕的能量。
“可惜，你今天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