灏溟宣站在与顾芊婉一墙之隔的地方,手抬起来,放在半空,停了很久。
他想推开那扇窗,他想告诉顾芊婉,他只是下意识习惯性动作,他并没有恶意。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他还是决定,由他先迈出这一步,毕竟是他先犯了错。
其实他之所以会用媚心术,一方面是好玩,想要看看她藏着的到底是什么秘密?
另一方面也是在赌气。
明明诗宴那天,两个人已经表明心志,这样两个人的安危就在一处了。
但是顾芊婉进宫,都不跟他打招呼,就好像她还是一个人时候的样子。
他怎么能不气,要不是他专门分出一支情报小组,密切关注顾芊婉的动静,他还不知道她被大元帝留了一晚上,更不知道大元帝联合太子找人作假证,想置顾家于死地。
他当然知道她有本事脱困,可是她所谓的脱困办法,就是拉着大家一起下大狱,她是在赌大元帝不敢那样明目张胆吗?
她真是太小瞧了帝王的阴毒之心了。而且就算是那样,又如何,她不但也要受牢狱之灾,并且还会因此得罪很多人。
你把那些无辜的世家小姐公子,都弄进大牢里了,人家长辈不恨你才怪。
顾家原本就竖敌许多了,皇帝又在旁边虎视耽耽,随时等候抓他们的小辫子,她还是这样任性,怎么能不让他生气。
就算要受罪,也是别人去受罪,他才不舍得她去受罪。
就算要得罪人,也应该由他来得罪,他哪里舍得让她身处险境。
既然他们彼此表明了心志,那么从牵手的那天起,为她挡风遮雨,为她排除困难,就应该是他的责任。
他是男人好不好?
可是顾芊婉呢,却依旧选择了孤军奋战,将他抛到脑后,当他隐藏在御殿之上,看见她宁可接受南宫辰和灏天瑞的帮助,也想不到他时,他真的很恼火。
他就是想这样做,让她也体会下,被人忽视,是什么样的感受。
只是做完了,他就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太斤斤计较了,太没有容人之量了,他是男人不是吗?
跟一个女人计较什么呢?
而且他计较来去,受伤的还不是他的女人吗?他原本只想好好保护他,结果到最后,伤害她的反而是自己。
好吧,说来说去,他其实就是心疼了,哪怕这次的事,他们俩各有错,他也愿意退一步,来承认错误了。
只是他的手才碰到窗户棱子上,正要推窗,就听见耳边传来一阵急促而短的啸声传音,很隐秘。
这是阎罗殿传来的消息,一般只有十万火急,才会启用这种特殊的哨音。
他脸色微变,眼中神色转换几次,原想快刀斩乱麻和顾芊婉把事说清楚,免得矛盾越积越深,岂料那隐秘哨声再次急促的响了起来,这次还是一连续的三声。
看来,溟王府那边真的发生了大事,他不能再有任何的耽搁了,那声对不起,还是下次再说吧。
也好,他们俩个人的感情和表白,来的太过顺利,太过浓烈,现在正好冷静下,给彼此一点空间。
真正的感情,应该是经得起锤炼的。他立即抿唇,眼中满是冷漠和严峻,身形一转,已经化作一道残影,很快消失在原地。
“郡主,你怎么蹲在这里呀,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穿着顾府下人衣服的阿二,正巧和桂芸一起有说有笑的走进来。
待突然瞧见顾芊婉的样子,吓一跳,赶紧跑过来问道。
顾芊婉脸色苍白,双眼里布满血丝,好像几天几夜没睡觉似的,整个人也憔悴的很,让桂芸惊吓不已。
明明之前回来时,还意气丰发,怎么才半个时辰不见,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我没事。”顾芊婉深吸一口气,将脑袋里面两个打架的小人儿给镇压了下去,慢慢扶着桂芸的手站了起来。
阿二赶紧去开门,顾芊婉正想说不要,但是阿二已经进去了。
不多时又很脸色自然的走了出来,还将一个套了锦袋的手炉递了过来,这天气凉的很,让顾芊婉捂着手。
顾芊婉悄悄打量他,见他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心里不由明白过来,看来灏溟宣已经走了。
顿时那种隐隐的痛意更加浓郁了,他,他竟是连解释一句都没有,就这样走了?
这算什么?
顾芊婉感觉一向坚强的自己,眼角竟是酸涨的难受,她极力深呼吸,又不停的眨眼睛,终于将那层泪意给压了回去。
桂芸将一碗燕窝粥端给顾芊婉,见她只是喝了一口就摇头,好像有些茶饭不思的意思。
桂芸不由更加担忧了,看向阿二,讨主意。
阿二想了想,宫里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有什么能让郡主如此难过的?
顾候爷好像也没事呀?
“小姐,是不是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们,我们去教训他,替你出气。”香草正好走进来,看见这一幕,立即跳了起来。
“你们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冷静下。”
香草还想再说什么,但是却被桂芸拉走了。
三个人不太放心,索性就守在门口,希望自家小姐可以早点恢复过来。
自从莲池事件后,还是第一次看到小姐这般落魄的表情呢?
与此同时,距离溟王府前面大约五百米的街道上,正有一架御辇,在宫娥的御扇和小太监宫灯的指引下,缓缓驶来。
坐在御替里面的正是当今天子,而陪在他身边的乃是他最喜欢的莲妃。
莲妃亲手剥了一粒葡萄,又用金签子挑出了籽儿,方才用涂了丹蔻的漂亮指甲,轻轻拈着,送到了大元帝的嘴里。
“皇上,今儿个怎么想起来,去看那个人了?”莲妃小心的试探问道。
大元帝面无表情的说道:“朕被太子气的胸口疼,想着他怎么这样不争气,所以想出来走走散散心。只是一出了这皇城,也不知道怎么地,这脚就自己长了方向,非要往这儿走。也罢,许久未见老九了,也不知道他的病好点没有。”
莲妃心里冷笑一声,皇上这声许久,可真是久呢,恐怕从九皇子出生到现在,皇上都没有见过吧。
而且听见皇上说要去看九皇子,莲妃心里就有些埋怨了,难怪呢,她说怎么不带怡妃,不带皇后,偏偏带她。
说什么真心宠她,她看就未必,谁不知道这九皇子是阴阳脸的恶魔呀,万一到时候发生点什么危险,那可怎么办呀?
“皇上,九皇子有您的皇恩浩荡庇佑,有什么不好的,听说秋山那边的枫叶开的特别好看,不如皇上陪臣妾,去看枫叶好不好?”莲妃拉着大元帝的衣摆,微撅着红艳艳的唇,撒起娇来。
她真心不想去溟王府呀,溟通冥,那里可是死人和恶鬼才住的地方。
只要一想到就浑身寒意直冒,好像后面有恶鬼追赶一样。
“爱妃不必担心,只是去看一眼,他过的好我也就放心了。毕竟也是朕的骨肉,之前朕忙于打理朝政,一直没有机会见他,今天正好出来,见见也无妨。只在溟王府稍坐而已,待见到了他,朕再陪你去看枫叶。”
莲妃见大元帝心意已决,只能勉强挤出笑容应下,再不敢多说什么。
苏大同看着已经到了溟王府的前面,大门紧闭,门上面的漆早就斑驳脱落糜烂了,而且阶梯上面都是厚厚的灰尘和落叶,周围的树木也凋敝的不像样子。
这哪里像是王府噢,简直就像是鬼屋嘛。
但他不能胆怯,还是小心的对着玉辇里的人请示:“皇上,溟王府到了,奴才即刻就让人过来接驾。”
大元帝淡淡的嗯了声,苏大同立即上门,用力拍那门板,结果敲了半天,都没有人应声。
他不由气急,皇上还在这儿等着呢,你们溟王府的人也太大胆了吧,居然敢让皇上吃闭门羹?
苏大同喊的嗓子都哑了,但是皇上没说停,他不敢停,大元帝在玉辇里哪里不知道,眉头皱的很紧,他正要发火的时候,大门终于被吱哑一声打开了。
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身影佝偻的老头吃力的推开大门,才一抬眼,苏大同嗷的一声就吓的往后一跳。
只见那老头的半边脸上满是扭曲的伤痕,乍一看就像是活的虫子在爬来爬去,太吓人了,而且只眼睛还是黑洞洞的。
他赶紧后退一步,让阳光照到自己身上,好像才胆气壮了点,紧紧握着手里的拂尘,哑着声子喝道:“大胆刁奴,皇上来了,还不赶紧让九皇子出来接驾。”
那老头抬头疑惑的看向苏大同,终于张嘴说话,但那嗓子却是极哑的,像是从磨刀石上刮过,让人听了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而且耳膜十分痛,难受,不舒服。
“皇上?这位公公别开玩笑,皇上怎么会到这里来?”
“谁跟你开玩笑,你看皇上的御辇还在这儿呢,别磨磨蹭蹭的,赶紧让九皇子出来接驾,迟了,小心问你们的罪,让你们掉脑袋。”苏大同威胁道。
岂料那老头一只眼睛却突然睁大,紧紧冲上来抓他的衣袖,他甩都甩不开:“真的是皇上来了,那太好了,皇上,救命呀,皇上求求你救救老奴吧。”
苏大同吓的倒退,那老头就被他一直拖到台阶底下,手臂都刮伤渗血了,但他丝毫不在意,而是朝着御辇爬过去。
莲妃听见声音,才掀开帘子想看看情况,就正好和老头的脸,还有那黑洞洞没有眼珠子的眼眶对上,顿时一声尖叫,就吓晕了。
“护驾,护驾!”立即那些御林军,就将老头驱赶到外围去,将玉辇团团围绕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