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了，顾留白作为前任国师的弟子，与他师门方面的关系本就淡薄。如今他的师父不知了去向，而他的师门那边基本上也和京城断了联系，他此次回去，能不能得到门派的帮助还是个未知。
况且，一个连大夫都看不好的毒，让一群道士来解，这本身就是件可笑的事情。
但眼下除了指望顾留白，还真是没了别的办法。
先帝质问宋臻为何不问苍若索要解药，宋臻心高气傲，断然是不会去询问苍若的，况且苍若巴不得他死，也绝对不可能会把解药给他。
宋臻也曾派人混到过苍若身边，想要偷得解药，却始终一无所获。
苍若当初利用云瑶公主给宋臻下毒，但后来云瑶公主却就那么死了，苍若大概便以为云瑶公主没有完成任务，所以苍若也不知宋臻被下了毒……
宋臻不想求助苍若，更不愿暴露自己中毒的事实，这件事情是无论如何都要瞒下来的！
孙公公看宋臻这段时间频频毒发，想要劝宋臻催一催顾留白，这件事情十万火急，毕竟若是宋臻下次再毒发，也不知他还能否醒来……
不料宋臻却丝毫不为所动，任凭孙公公好说歹说，他就是不肯听。
不过孙公公注意到，宋臻最近已经不再像以前那般拼命了。
他在朝中提拔了一些亲信，新设立了一个部分，专门帮他整理全国上下从过来的文书和折子。
这个部门里一共四位大臣，每一位在朝中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但也不至于权势太大，令人不好应对。四个人又分别来自不同的党派，以及不参与党派的中立者，故而能很好地起到相互制衡的作用。
每一份文书都由四人亲自审阅过，并经由四人商讨，给出合理的应对方案，最后才呈送到宋臻的手里。
宋臻需要做的，就是检查他们给出的方案是否完美，若有不足之处，他再补充即可。
这可大大地减少了宋臻的工作量，也提高了工作效率。
有时候一整天也不一定能看完的折子，如今只要几个时辰就能搞定了，因此，宋臻也就不用像以前那样花费大半时间在御书房工作，还能有不少的休息时间。
这个决策自然在朝中掀起了大风浪，有赞成的，也有反对的，好在最后还是赞成的人数居多。
只不过某些个有点野心的，便又算计着该怎么把自己的人不动声色地安排到这个部门去了……
这些暂且不谈，孙公公原以为宋臻设立这个部门的初衷，就是为了给他自己减压，好从高强度的工作压力中释放出来，养养身子。
毕竟宋臻现在是个身中剧毒的人，也不知不好好休息和毒素蔓延之间是否有一定关系，总之放松放松总是没错的。
因此，在新部门刚成立的那两天，孙公公是怎么看宋臻怎么高兴，觉得宋臻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虽然比不上两三年前的少年人风采，但宋臻现在毕竟长大了嘛，有些变化也是正常的。想必只要再过一段时间，就能洗去他身上那么一抹沧桑的疲倦感了。
孙公公对此信心十足，对宋臻难得“聪明”了一回的做法，也欣慰不已，连着几天都往御膳房跑，兴致勃勃地和御厨讨论做哪种药膳好调理身子。
宋臻对孙公公新培养的兴趣也很配合，不管孙公公送来什么，他都会吃上一点。
即便有时候送来的药膳味道有点苦，他也都会眉头不皱一下地喝完。
自从摆脱当年的馒头小粥之后，他就再没吃过那个套餐组合，但他的口腹之欲向来淡薄，所以对他来说，其实吃都什么都是差不多的。
后来这事情被妃子们听了去，还在后宫里掀起了一阵炖药膳的风潮。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孙公公对宋臻的配合很是欢喜，但这欢喜的情绪，直到某天宋臻突然递给他一张纸之后，他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皇、皇上……这是什么东西？”
孙公公的声音在哆嗦，手也在颤抖，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手里那张薄薄的纸，只觉得这纸比什么都要来的沉重。
宋臻瞧了他一眼，语气却还是淡淡的：“这是朕草拟的遗旨，第一次写，有点不习惯，你帮朕看一下格式可还正确？”
宋臻的话还没说完，孙公公整个人却已经忍受不住了，腿一软，便跪倒在了地上。
孙公公苍老的声音有着明显的哽咽，他隐忍着泪水，把那张纸给反了过来，而后朝宋臻递去。
梗着脖子，孙公公坚持道：“皇上切勿妄言，还请您把这东西收回去，老奴什么都没看见，也不会看的！”
他这一辈子都在点头称是，从未拒绝过宋臻的任何话语，然而第一次对宋臻说不，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宋臻也不恼。
他双手一只手支在桌子上，另一手抓着一只笔。
他能很清楚地感觉到，随着最近毒发频繁，他的身体大受影响，首当其冲的便是他的视力。
他是个练武者，视力本要比一般人要好，但是如今他却只能看清十丈之内的东西，再远就觉得模糊了。
除此之外，他时不时地还会头晕，会产生一种身体正在被腐蚀的错觉。
至于这右手，竟也渐渐变得无力起来，时不时地颤抖着，像是在抽搐一般，有时候甚至连笔都握不好。
接下去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并不难猜到。
他肯定会死。
病入膏肓，这个身体就无药可救了，他必死无疑。
说起来，他小的时候，还在那个破院子里住着的时，就曾猜测过自己什么时候会死。
在被宋臻多次欺负的时候，他便以为自己会死。
在被太后百般咒骂凌辱时候，他以为自己会死。
甚至先帝将要咽气时候，他也觉得自己死定了：如果先帝选了宋琛做皇帝，宋琛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如果先帝选了宋胤和，那么太后也不会放过他的……
没想到自己多次死里逃生，都侥幸活了下来，如今却会用这种法子死去，也是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