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楚二府紧锣密鼓地筹办起婚事来了。
唐代的男女婚嫁主张早婚早育。因为隋末战乱之后人口稀少,经济萧条。为增殖人口,发展经济,故唐政府制定了早婚早育的婚姻政策。贞观初年,唐太宗颁布《令有司劝勉庶人婚聘及时诏》,规定男年二十,女年十五,皆得婚娶。开元中期又规定男十五、女十三为婚姻界限。
楚正毅为此在长安城多呆了一个月。操办完儿子的婚事后,又马不停蹄地准备嫁女儿。本来不想这么赶的,但是今年如果不把喜事办了,就只能等他明年再回京的时候了。
一则姚继宗不想等上这么久;二则楚夫人觉得女儿早逾待嫁之年,也不想拖下去;三则姚家也急着早日完婚,唯恐夜长梦多。两家一拍即合,马上赶着筹办婚事。
唐代婚礼所须遵守的仪节很多,一般有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种,称为“六礼”。婚姻在总体上表现出奢侈铺张的特点。毕竟唐代是个国力鼎盛的时代,嫁娶又是人生头等大事,自然是舍得花银子了。
唐代婚姻大都仍需遵守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但男女双方并非惟命是从,任人摆布的对象,而是有着一定的自主挑选权。受六朝遗风影响,注重门第仍是唐代婚姻的重要观念,讲究门当户对。像楚家这样的将军门第,肯下嫁女儿给商贾人家,简直就是姚府的无上荣耀。自然格外用心地操持婚事,银子如流水似的花出去了。
姚楚二府联姻,一场空前盛大的婚礼成为长安城一时佳话。
姚继宗真是没想到,在大唐朝结个婚,婚礼仪式居然这么麻烦。
他带着大队人马去楚府迎亲的时候,光是等新娘上轿就等得心焦。
新娘上花轿前,男方的喜娘要三次催妆,新娘必须要假装不愿意出嫁——不管再怎么愿意也要装上一装,否则就会招人笑话。终于上轿了,起轿时女方家要大放鞭炮,并用茶叶、米粒撒轿顶。新娘的兄弟随轿同行,谓之“送轿”。
花轿进门时,男方奏乐放鞭炮迎轿。新娘出轿门先跨过一只朱红漆的木制“马鞍子”,步红毡,由喜娘相扶站在喜堂右侧位置,新郎站左侧。然后由主香公公喊礼,开始拜堂。主香者和新郎、新娘皆要遵循赞礼声动作。
赞礼者先喊:“行庙见礼,奏乐!”
乐起后,再喊:“跪,皆跪。”
新郎新娘老老实实地跪下,听赞礼者的吩咐行动:
“上香,二上香,三上香!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赞礼者接着赞唱:升,拜!升,拜!升,拜!
又唱:跪,皆跪,读祝章!
由一个十三四岁小僮跪在右侧拜佛凳上读毕祝章。
赞礼者又唱:升,拜!升,拜!升,拜!
……
整个过程总称为“三跪,九叩首,六升拜”。最后,赞礼者唱道:礼毕,退班,送入洞房!
又跪又叩首又升又拜,姚继宗都被折腾得快要不行了。以前看电视剧里演的不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就行了吗?怎么这里拜了又拜,升了又长,没完没了啊?如果新娘子不是他好不容易才追到手的楚天遥,而是一般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没准都要脱下大红喜服不干了。
繁缛的拜堂仪式结束后,两个小丫鬟捧着一对龙凤花烛在前头领路,姚继宗执彩球绸带引领新娘进入洞房。他们的双脚必须踏在麻袋上行走,一般为五只,也有十只的。走过一只,喜娘等又递传于前方接铺于道,意谓“传宗接代”、“五代见面”。
好不容易进入洞房后,按照男左女右的规矩坐在床沿,谓之“坐床”。一名福寿双全的妇人送上秤杆予新郎倌,示意他挑去新娘的红头帕,代表“称心如意”,谓之“请方巾”。
挑去喜帕后,新郎新娘抓紧时间谈了几句话。
“天遥,这个婚礼真是够麻……”
楚天遥赶紧一把捂住他的嘴道:“你别乱说话,咱们的大喜日子呢。”
姚继宗只有忍回去,“是是是,大喜日子,大喜日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还能抱怨啥?”
喜娘在一旁道:“请新娘换妆。”
新郎倌只有出去,让新娘换妆。然后,新郎、新娘再双双出来见亲友,行“拜见礼”。论按亲疏、辈份依序跪拜见面,谓之“见大小”。拜时起乐,受拜者赐红包给新娘,俗称“见面钱”。新娘与同辈见面则行万福,若小辈拜见时,新娘亦给“见面钱”。
拜见礼完毕后就是正席酒宴,也叫“贺郎酒”。新娘必须逐桌逐位为长辈和客人斟酒,酒要斟满又不可淌出。酒饮状元红,菜多鸳鸯名,乐奏百鸟朝凤、龙凤呈祥。
楚天遥其实也是耐着十二分性子为长辈与客人们斟酒敬酒。这时候她和姚继宗一样,已经对这些没完没了的礼节开始感到厌烦了,却又不敢流露出来。
正宴过后,喜家邀请有福有德的宾客二人来到洞房,向新郎、新娘行“三酌易饮”礼。每进一次酒,新人只啜一口,然后相互交换酒杯再饮。也叫“交杯酒”。
好不容易熬到所有仪式礼节筵席都宣告完毕了,还有吵新房的习俗在等着这对新人。一大群宾客,叽叽喳喳闹至午夜始散。
终于可以出门送客的时候,姚继宗一脸毫不掩饰的欢喜之色。
“诸位慢走,慢走啊!”
阮若弱笑吟吟地果真做出一副想要慢走的样子。这时候她怀孕已近五个月,身子开始显怀,故意腆着肚子看着姚继宗笑道:“唉呀,我好累呀,要不先回你们新房休息一下再走吧。”
既然是自己人,姚继宗就老实不客气地往外轰人,话也说得很直白:“你休想,要是觉得累就赶紧回自家睡觉去吧,孕妇熬夜可不好。李略赶紧把你老婆带走,别妨碍我的洞房花烛夜。”
李略笑道:“理解理解,我是过来人,十分清楚你此刻极度迫切的心情。若弱,你就别逗他了,咱们快走吧。”
洞房里,喜娘已经铺好了被褥,新娘按规则赏赐了一个红包。喜娘也是个促狭的,假装嫌不够站在原地不肯走。楚天遥带的红包都是母亲准备好给她的,一时间上哪里另找银子来添加呢?
场面正尴尬着,姚继宗送完客回到了洞房。他那么聪明的人,自然一看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他身上也没揣钱,马上伸手从楚天遥头上拔下一支金钗就往喜娘手里塞。
“让你受累了,请笑纳请笑纳。”
喜娘扑噗一声笑了出来:“唉呀,二公子,这个我可担当不起,是新娘子的头面首饰呢。请收回吧,我这就出去。”
停顿了一下,她又含笑交代道:“床头有糖果,谓之床头果,新人要共食。花烛不可吹灭,新娘要‘坐花烛’,等到花烛燃尽了方可上床休息哦!”
喜娘出门时顺手带上了房门,忙乱了一整天,终于是新郎新娘独处的时候了。姚继宗二话不说先脱衣服,楚天遥马上红了脸。
“你……”
“在这身大红袍子里闷了一天,我快热死了。”
虽说时令早入秋,但婚礼这天红日高照,阳光热力十足,让姚继宗感觉又闷又热。他甩去外袍,脱得只剩贴身小衣,又喝了两碗凉茶下肚,这才觉得好过一些了。
再抬头一看自己的新娘子,虹裳霞帔步摇冠, 钿璎累累佩珊珊,他不由自主地笑道:“天遥,你这一身也够热的吧?还有,你头上插那么多金银珠宝,不重吗?”
“怎么不重啊?我觉得我今日的头有往日三个那么重了。”
“来,我都替你拔了。”
姚继宗不但替她把钗簪卸得一干二净,还帮她把发髻都解了。一头乌油油的长发散下来,发香沁人,发丝黑亮,端的是一头好头发。
“天遥,你的头发真好,一根根笔直乌黑。”
姚继宗由衷地赞叹不已,楚天遥笑吟吟地道:“你这话说得好生奇怪,除了胡人外,谁的头发不是笔直乌黑的呢?”
“不是啊,在我们二十一世纪,大城市的女孩子们已经基本上找不到笔直乌黑的头发了。”
“为何会如此?”
“因为她们喜欢烫头发,烫得弯弯曲曲的。还喜欢染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要是想找一头笔直乌黑的长发,难度系数还真不小呢。”
“烫……头发?她们不怕烫吗?”
楚天遥一脸懵圈的表情和话语,听得姚继宗哈哈大笑,“天遥你真可爱。”
“我说错话了?”
“没有。对了,你热不热?我替你把这身大红嫁衣也脱了吧。”
楚天遥一身新妇出阁正宫艳艳的红衣,裙衫帔重叠繁复地穿戴着。衣裳上绣满吉祥花鸟的图案,罗衫叶叶绣重重,金凤银鹅各一丛。
这身打扮极其富丽考究,穿戴起来雍容又华贵。让平日里英气多于媚气的楚天遥,流露出了娇美妩媚的另一面。姚继宗看着看着,忍不住在她颊上印上一个吻,双手也马不停蹄地替她宽衣解带起来。
楚天遥羞红着脸想要躲开他的手,“不要了,你走开。”
“我走开?走到哪儿去,今晚可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啊!”
“可是,眼下还不能解衣……我还要坐花烛呢。”
“坐什么花烛,让它自燃自灭,咱们先洞房吧。”
“可是……”
楚天遥话还没说完,姚继宗的唇已经蓦地堵住了她的唇,教她再说不出一个字来。婚床的罗纱帐被一把拉下,一帐子喜气洋洋的红。
龙凤喜烛独自高燃于堂上,静静撒下满室喜庆的红光。不时劈啪的火花声,似是嗤嗤窃笑,笑那红罗帐里的旖旎风光……
注:文中关于中式婚礼的相关资料,参考于百度知道中《中国式婚礼有哪些习俗》《唐代衣食住行的详细资料》等文。
尾 声
同年的武试,步平川夺得头魁。因其武艺超群,被钦点为北衙禁军的步兵都尉,这是职位仅次于将军的武官。
人靠衣裳马靠鞍,步平川一袭简单的蓝衫都能穿得气度出众,换上一身威武的大唐将领军服,更加显得器宇不凡。他亲自登门来到瑞安王府求亲时,瑞安王妃怎么看怎么中意,只觉得与自家掌上明珠实属天造地设的一对。
瑞安王也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这一求亲。步平川既然达到他们所要求的条件,以他一朝统兵之帅的身份,自然不能出尔反尔。再说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这位新任步都尉的人品相貌身份地位,都可谓是一流的娇客人选。
步平川如今确实今非昔比了,直接被委任为武职京官,可谓鱼跃龙门。
唐代军队的中央领导机构是兵部,兵部下设十二卫,十二卫即左右卫、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有威卫、左右领军卫、左右金吾卫。每卫置大将军各一人、将军各二人。
步平川在武试中技压群雄一举夺魁后,那般出类拔萃的人材武艺,让不少上司都青睐于他。听说至少有五六位家中有待嫁女儿的将军在动心思,想要把这位有才有貌的新科武状元招为乘龙快婿。
越是有人抢着要的就越是好的,瑞安王现在怎么看步平川怎么称心如意。再想想当初捅他一刀都能大难不死,这小子必定后福绵绵无穷啊!女儿就嫁给他好了。
次年初春,步平川与李畅顺利完婚了。他们的喜筵,姚继宗带着楚天遥一起去参加,还送了一份厚礼。回顾一下这对有情人的坎坷姻缘路,姚继宗感叹道:“他们这段爱情,真可谓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喜宴归来的途中,楚天遥有意无意地对姚继宗道:“今日李畅出阁,打扮得真是很标致呢!”
“今天步平川娶亲,也打扮得真是很英俊呢。”
两人含意深深地相视一笑后,姚继宗亲热地一把揽住娇妻的腰道:“管他们标致还是英俊呢,都跟咱们没有一毛钱关系了。”
楚天遥大力点头:“嗯,是与我们无关了。不过,他们还是我们的朋友。”
“那当然。对了,天遥,要不要我唱首歌给你听?”
“你又要唱什么歌给我听?”
姚继宗也不答,直接开唱:
也许我偶尔难免会想他,偶尔难免会惦记着他。就当他是个老朋友哇,也让我心疼也让我牵挂。
只是我心中不再有火花,让往事都随风去吧。所有真心和痴心的话,都留在心中虽然已没有他……
***
同年春天,长安大豪龙五爷大张旗鼓地嫁女儿——他的爱女龙飘飘与他的爱徒高猛共结连理。
丰满得肥硕无比的新娘,与高大得壮硕无比的新郎在一起拜堂时,围观群众只看这一对的体形,便异口同声地给出鉴定结果:天生一对,天生一对。
亦是同年春天,靖安王府世子妃阮若弱诞下了未来的王位继承人。一个肥肥白白的男婴,在静穆的王府哭出一连串清脆响亮的声音。伴随着他的哭声的,是众多舒心畅快的笑声。
“瞧瞧这粉雕玉琢般的小人儿,多招人疼啊!”这是靖安王妃的声音。
“看这眉这眼,都跟略儿小时候一模一样呢。”这是靖安王的声音。
“脸型和嘴唇像世子妃,多秀气呀!”
“孩子白白胖胖的,一脸福相。”
“小世子一看就骨格清奇哇!”
……
李略抱着孩子,坐在筋疲力尽的阮若弱身边给她过目,含笑道:“若弱,你受苦了。快看看我们的儿子,长得像我也像你。”
“当然像我也像你了,有咱俩的遗传基因嘛!”
阮若弱用心看着自自己的身体里分娩出来的这个孩子,真正切身体会到“儿是娘的心头肉”。满心满怀满肺腑,都是无限温柔怜爱。
由不谙世事的女孩,走到为人妻、为人母。普天下的女子皆是如此,生于人身,再孕人生。
得知阮若弱产下小世子的喜讯后,姚继宗和楚天遥第一时间赶去靖安王府探望。产妇还在月子里,按照习俗不能见外人,他们只能看到新出生的婴儿。
姚继宗还是头一回看这么小的孩子。那婴儿实在是超级无敌可爱,白白胖胖粉粉嫩嫩的,外表简直萌到犯规。他闭着眼睛在睡觉,小嘴却一抿一抿的。好象在做梦吃什么东西,憨态可掬。
“好可爱呀!好萌啊!真是标准的萌萌哒。”
姚继宗目不转睛盯着那个粉白可爱的小婴儿看了又看,差点被萌出一脸血。
看完婴儿回家,刚走出靖安王府骑上马背,姚继宗就一脸急切地对楚天遥说:“我们要努力,争取年底也抱上一个娃娃,双双晋级做父母。最好你能生一对龙凤胎,一次就儿女双全。”
楚天遥取笑他,“你这人,看见人家生一个,你就想要生俩,心可真大啊!”
姚继宗俯过头来,在老婆耳边笑得贼兮兮地说: “我不但心很大,我还心很急呀!老婆,待会儿一回家咱们就进房间去造儿子好吗?”
“你要死啊!青天白日的。”
楚天遥红着脸一马鞭抽过去,姚继宗机灵地一低头躲过,再用力一策马缰快步跑开。她策马扬鞭地追上去,笑道:“你要往哪里跑?先吃我一鞭再说。”
两匹马在长安道上轻快地奔跑着,伴着马背上两个人的清脆笑声。一串串如泉水叮咚入海流般,飘散在长安城澄澈的碧空中……
——全文终——
结束语
看过太多悲伤的爱情故事,主人公多半都是命运跌宕起伏,遭际颠沛流离。总在流着泪、受着伤,为着爱情痛不欲生。似乎若不如此,爱情就不够深刻完美纯粹,得来的幸福就不够丰足厚重充实。
而我却始终认为,真正的爱情,真正的幸福,在最简单的生活中,在最朴素的感情里。我用我的人生感触,写下我心目中的完美爱情。就譬如这个姚继宗与楚天遥的故事。他们的爱情并不曲折,更不传奇。看似寻常,却——很美好很美好。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