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二章 逝去的武林
张敢夫2018-10-16 16:213,221

  王路常胸口的断骨并不碍事,羊皮裘老头儿在他的肋骨边缘一挤弄一弹,凹陷下去的地方断骨便接续上了,虽然疼得龇牙咧嘴,但是王路常并没有喊痛。

  只要不是太剧烈的活动,牵扯到断骨,他并不大碍,只是因为当时伤心过度,一下子使了重力,好比一个人看戏看到精彩处时拍大腿,一下子拍下去的力道顺着骨头的纹理顺势将骨头震段一样,不过从这个行为,羊皮裘更是感觉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却后脑勺上几多白发的年轻人精神心绪都很不正常。

  几人正暗自的唏嘘不已,为断魂刀陈拓的落寞而感到兔死狐悲与有同焉,为小长生的逝去而感觉世界上邪恶势力的可恶及对生命消逝的悲叹,吴鸣与王路常更是落下了眼泪。

  这时候那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昏暗的灯光映衬着一个雄伟的体魄,这个体魄壮实,肩膀浑圆,映衬在院子中的地板上,像是一幢被天力推平的大山。

  断魂刀陈拓,横抱着他死去的女儿,缓缓的走了出来,随着他的走动,一阵腥臭的风便吹动开来,他浑身上下染满了女儿呕吐的腐血。

  他的双眼没有任何神光,似乎是身处在另一个世界,嘴唇无意识的颤抖着。

  曾经令得整个西北黑道白道闻风丧胆的断魂刀陈拓,现在只是一个逝去了相依为命六年的女儿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父亲,他往昔强横年轻的体魄上放了肉,导致他有些胖,肩膀和腰杆都圆滚滚的,他的头发有些花白,他的面容神光不在。

  他,浑身上下散发的气息,很悲伤。

  ……

  王路常一下子跪倒他的面前,渴求原谅,若不是他执意要救小长生,或许她还可以再撑些日子。

  “前辈,您一刀砍了我,绝不怨言半句!”他道。

  陈拓低垂下眼眸,看了他很久很久,才缓缓说道:“……很好,你……很好,江湖上有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很好……”

  王路常还想再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巴。

  陈拓一手搂着安静逝去的女儿,一手轻轻摆了摆。

  羊皮裘老头儿将王路常与吴鸣拖出了门去。

  陈拓仰头看了看黑暗的天空,嘴巴张了一张,似乎想对上天说几句什么。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他早已看不见的起伏的喉咙上下滚了滚,发出沙漠中饥渴人吞咽口水的声音。

  他扫视了一下自己的所在。

  院子已经改成了马厩,那里原是三间北房,那时候那里面居住着他的岳父岳母。

  他的大铡刀就立在墙角,浑身铁锈。

  很多个夜晚,寂寞和思念至几乎崩溃的时候,他才会把小院的门关好,熟习熟习他的“断魂刀”。在白天,他不大谈武艺与往事;他的世界已被狂风吹了走。

  这柄大铡刀,自成年后二十几年的功夫,在西北一带,他带着它,没遇见过敌手。

  现在,这柄刀,不会再替他的人生增光显胜了,留给他的,只是无尽的悲哀与落寞。

  他走下去,摸摸那凉、滑、硬而发冷的刀柄,一屈腰,整个院子中拂过一阵微风,落叶都惊狂地想着四周逃逸,整个刀身已经颤鸣了起来,他搂着软耷耷的女儿,拉开架子,他开始武刀。

  他转势浑圆,大气磅礴,衣衫飘洒。

  他的每一刀都递得稳、准,利落。

  刀锋发出夏蝉的响鸣。

  来回六趟,把院子满都打到,走得圆,接得紧,身子在一处,而精神贯串到四面八方,他的刀光也闪耀到四面八方。

  落势收刀,雨伞一般荡开的衣衫缩紧,刀光好似满院乱飞的燕子忽然归了巢。

  刀就在手中。

  他对着它点点头。

  然后叹了口气。

  他不去看手中的刀,手上却加重了力道,“嘎吱嘎吱……”

  整柄大铡刀,已经被他拧成了天津大麻花的形状。

  他一下子将大麻花插入地里。

  他颓然的跌坐在地上。

  他的泪水一颗一颗的砸在地上。

  羊皮裘老头和两个年轻人一起冲进门来,看见了跌坐在地上的他,以及被他拧成麻花的大铡刀,震惊无语。

  陈拓看看他们,又看看怀中安详的女儿。

  而后,抚摸着扭曲的刀身,望着昏暗不见闪亮星辰的天空,脑海中想起了当年在野店荒林与杀伐战场的威风。

  又叹了一口气,脑海中的画面定格在那年那个蝉鸣凄厉的夏天,在嘉陵江内洗澡的时候遇见的那个女孩儿身上。

  “几匹好马,都送与你们,权当为我收尸的报答!”

  又微微一笑,“断魂刀,我不传!不传!”

  身体内响起瓷器崩裂的声音。

  陈拓歪着头颅,带着哀伤的表情,嘴角噙着悲伤的笑意,就此死去。

  “陈拓……”

  “师父……”

  “前辈……”

  羊皮裘老头与两个年轻人冲过来,已经晚了,自震丹田,自毁心脉,一代英魂已经飘散。

  吴鸣嚎叫。

  王路常黯然。

  羊皮裘老头儿直跺脚。

  ……

  就在陈拓死后不到五个时辰,这一日,天光大亮。

  山东济南菜市场,万人空巷,一个年轻人被绑在刑场上,准备凌迟处死。

  为了抓到这个年轻人,整个大清的情报机构暗中已经时刻不停的运作了八年,距离大清最为耻辱的一刻,已经过了整整两万多个日夜。

  一个大清的亲王,被蚂蚱一般的叛军中的一个毛头小子割了脑袋,这无论如何是不能容忍的。

  这个年轻人此时正在刑场上嘶吼着,述说着击杀大清亲王的经过。

  他早已经涕泗横流,鼻涕拖得老长,但是他情绪高昂。

  他说的每一句话语都是嘶吼:

  你们不能杀我

  我是个好人

  我是英雄

  我在穷苦中长大

  我从死人堆中爬出

  我从小就体味到家庭的艰辛

  我会孝顺以及心疼父母的辛苦

  我立志学好手艺

  找份好工

  报答父母

  改变穷苦的命运

  你们不懂啊

  残忍的畜生些

  我一顿饭可以吃两天

  我一天只吃半个馒头

  我从不怕苦也不怨恨谁

  我更没因为贫苦而想到去偷去抢去反抗

  什么苦楚什么贫苦什么艰辛的生活

  我可以忍受

  可是你们

  吃得好穿得饱

  没有受过饥荒与瘟疫的你们

  为什么还要践踏我们穷人的尊严

  那样残酷无情的践踏、蹂躏我们穷苦人的人格尊严

  长期以来一是直这样

  凶悍的歧视我们

  残忍的嘲笑我们

  我敢说

  像我一样

  每一个黄土地里打滚的人民都不曾被艰辛贫苦生活打败

  可是当我们的人格尊严被人糟蹋的不成样子的时候

  当你们以作弄我们的痛苦为乐的时候

  就是你们的死期

  杀死一个僧格林沁算什么

  看看这个世界吧

  这样冷漠无情的氛围

  五千年来昂然傲立的炎黄子孙

  从未怕过风风雨雨

  这冷漠无情的世界

  这酒肉香夹杂着冻死骨味道的世界

  没人能立足

  斩监候的丁宝桢

  你别笑

  我看得到你八字胡后面隐藏的笑意

  你捉到我了

  就要升官

  可是我告诉你,你长久不了

  因为你们没有给我们退路

  是你们残忍的对我们

  是你们不给我们活路

  你们没有给我们留后路

  你们淋漓尽致地侮辱完我们

  居然还那样嚣张与快乐

  你们凭什么

  你们一定会得到一个教训

  你们这些些歧视穷苦人、蔑视穷苦人的人

  一定会得到一个教训

  你们这些无情践踏、残忍蹂躏穷苦人人格尊严的人

  一定会得到一个教训

  或许我们本来可以习惯被人歧视、

  可以习惯被人蔑视的

  可是这次你们表现的实在是太淋漓尽致了

  没有看到那么多的人在反抗吗

  你们嘲讽与压迫时刻的无情

  注定了你们的结局

  当内心滴血的人民

  拿起武器

  死一个僧格林沁算什么

  我们要的是皇帝的头

  我很坚强

  我为自己骄傲

  我对得起父母

  我对得起自己

  我对得起一起战斗过的同袍

  我对得起这个世界

  虽然我对不起我的兄弟……

  ……

  当他终于发不出声音,他已经被割下了三千五百四十三片,死绝,没人在意他说的是什么,也没人知道他对不起的兄弟是谁,人们只是觉得,凌迟这件事,真的很刺激,就像吸福寿膏,那一片片肉被血淋淋的割下来,人们顿时觉得裤裆里都湿了。

  真是太刺激了。

  人们知道他叫张皮绠,人们知道他曾经在麦田里割下了大清亲王僧格林沁的头颅。

  人们不知道他有一个生死兄弟。

  人们不知道他的生死兄弟叫陈拓,五个时辰前自绝筋脉而死。

继续阅读:第一零三章 大星璀璨映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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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敌大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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