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抉微
张敢夫2018-10-16 16:203,304

  灰蒙蒙天地,入秋,清冷寂寥。

  一场厮杀瞬息展开在无名巷弄。

  无人彳亍此地,只想远离。

  王子昂与祁崇庆,两人相距数步。

  尖嘴猴腮的老狗祁崇庆沉浸在射击的乐趣中,一根一根的将背后那婴儿身躯般大小的一捆稻草接连不断的射出去,看着那年轻人无论如何努力嘶吼就是近不得己身,原地猴子一般遭到戏耍,十分雀跃。

  再射一根草,手指在飞射出去的草尾巴上轻轻一拧,刺耳的破空声越发巨大,发出爆裂的轰鸣,一拧之下,箭矢般射出的稻草有了穿透力,如一条腾空的小龙。

  王子昂眼睛眯起,一甩长衫,嗤啦一声,长衫被尖锐的稻草滑切而过,刹那间辨别出稻草轨迹,身形奇巧往右一踏,脚尖一点墙壁,身体诡异于墙壁倾斜,恰巧躲过一根诡谲稻草的杀机。

  祁崇庆拇指勾草一端,食指和中指压住拇指,右手勾草尾,草梗绷直于两臂之间,如箭镞在弓弣一侧,照着倾斜的王子昂头颅便是一箭射出。

  两边墙壁加一地青砖,插着无数枯黄稻草,草根处布满无数细微坑洼及裂纹。

  王子昂脚步不停,右手一挥手中陶片,左手成拳,平直轰出。

  一根草被王子昂手中乌黑褐黄相间的陶片划断,眼见袭来一拳,势大力沉,祁崇庆一脚踢出,摧山撼岳,两股磅礴的浩大匹力砰然撞击在一起,掀起一股拂面劲风。

  各自一击而退三五步,咽下喉头腥甜,祁崇庆手中稻草五根拧作一起,发射时候一滚一撮。

  拉纤手法!

  一根尤为粗壮的灰线在夜空中滚动翻涌,在小巷弄里肆意游曳滑行,如同出江的蛟龙,扑向王子昂。

  与王子昂扶摇拳雄浑一拳对撞一记,知晓这被江湖中人称作“布衣真龙”的年轻人的厉害,祁崇庆已开始使出真功夫。

  初次见这年轻人在他岳丈陈抟六十大寿宴会上使出扶摇拳,游龙一般的身形与滂湃的拳力令人叹为观止。也怪自己定力不行,霎时见到苦苦追寻的拳法,激动了,于是在自己突然暴起发难的情况下,这年轻人因长久以来背负着那套拳法背后隐藏的秘密早已变得如同惊弓之鸟,顿时被吓走了,从而不曾真正交手。

  现在机会来了。

  再伸手,五指指缝各搭一草,射出,五根规模稍小的灰线小蛇划弧掠空。

  王子昂高喝一声,五指成钩,左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握住那一尾如蟒蛟凶悍游来的灰光,右手陶片划过一抹凌厉光芒,骤然发力,五根射作一条的如龙草箭一劈而断,草屑碎梗在胸口溅射开来,一幅花团锦簇的景象。

  唇间已经溢出血丝。

  间不容发,立时再次射来灰线五条,各成一统,角度刁钻。

  终于不得不止步站定,双袖一卷推出,磅礴拳劲鼓荡,硬抗老狗先后两手造就的草箭杀机。

  灰线犹如泼天大雨。

  双袖鼓荡的拳劲,如同雨伞一般将密密麻麻射来的蕴含着恐怖气劲的稻草梗挡住,然而伞面厚密,却抵不过大雨泼天。

  五条灰线之后连绵不绝有铺天盖地的草箭,如蝗虫过境,发出尖锐恐怖的啸鸣。

  眨眼过后,蝗虫振翅般的声音停歇,王子昂低头看了眼破破烂烂的长衫和袖口,血丝渗出,越来越浓,即使同是小宗师,也抵不过老狗的经验丰富。

  他感觉乱拳打死老师傅以及拳怕少壮之类的江湖经验对自己有些不管用。

  并未给王子昂任何喘息机会,祁崇庆右手大擘复细挑,稻草梗针尖一般激射而出,背上稻草捆中稻草还多,可以优哉游哉的将这年轻人擒下,缓缓逼问隐秘。

  王子昂以手中紧握锋锐陶片斩去一缕拧结稻草,抬头望去,数条枯黄灰线割破夜空,掠至眼前。

  这老狗就这一招,然而这一招敌过无数招。

  武人眼力强胜鹰隼。

  王子昂身形飘然后撤,沿着草线退走,草线破空,如细针钻薄雪,毫无凝滞,双手握拳,砸在银草丝锋头上,用了扶摇拳法融汇来武当的四两拨千斤,巧劲一拨,草箭瞬间没入身后夜空。

  避过之后,王子昂再次弓身前奔,右腰侧手掌一托,手中陶片划出凌乱线丝,硬生生碾碎铺天盖地的草箭。

  复而向前,步步推移。

  只要得以近身,一拳砸碎老狗!

  银牙紧咬,硬抗针刺一般的稻草梗。

  无数连绵草箭终于出现一丝罅隙,祁崇庆滴水不漏的攻势就露出一丝凝滞,王子昂不管不顾欺身而进。

  老家伙终于气喘。

  拳怕少壮,硬道理!

  只要不在老拳下惨遭打死,一直支撑下去,获胜终究是少壮。

  祁崇庆有些慌,他真的累了。

  都怪方才风流了一把,腰力减弱。

  每次射出一草箭,都需要灌注巧妙力道,犹如开弓搭箭,不仅需要全神贯注,手臂上的力道也不能少,射稻草甚至比射箭更需要巧妙控制力道。

  这是一项需要力气的细微活儿。

  接连射出这么多草箭,老人家真的抵不住,再厉害的武夫也挡不住时间以及青春的逝去。

  一气抹出七根草,一箭一箭射出,气势一层叠一层。

  他年轻时是大内高手,在骑射之上被同伍的兄弟戏称作弓箭大国手,很多人在他的草箭下无一合之敌。他靠着这一手草箭,射杀过无数人,闯下赫赫威名,因此晚年才得以住在京城那所四合院中安享晚年。

  但是他如今九十三岁了。

  终究是黄土掩了大半个脑袋的人。

  天道不可违!

  知晓老狗不擅近身厮杀,王子昂拼着受伤也要拉近距离,好得以在身前一尺之地将其一击毙命。

  一身血水,不停歇的丝丝渗出。

  整个身子被稻草梗射得个淋漓尽致。

  无人瞧见这幅惨不忍睹的狠辣血腥画面。

  誓死必杀祁崇庆!

  陈雨景死了,眼前就是仇人,王子昂没有不杀死对方的理由。

  如有武人在此,便知这是难得的小宗师之间的巅峰厮杀,两人都是小宗师境界,距离那传说似的大宗师不过一纸之隔,不过这一纸之隔却是如同天堑。

  眼看着那该死的年轻人牛犊子一般继续拱来,鼻尖冒出汗珠的祁崇庆有些色变。

  当日这男子在被自己割去头颅的妻子逼着逃跑前并未表现出多么厉害的武技,此时观之,无论是心智经验还是内力的雄浑程度,都非泛泛之辈。

  一不小心,真有可能阴沟里翻船。

  猛然将后背不多的稻草拉到怀里,举起,如倒水一般照着王子昂淋去。

  这已是他最后的手段。

  自少年时在田里收稻谷,发现自己射稻草梗射得好以来,一直在练习,硬生生将爱好练成绝技,以此杀伐,为此自豪,这最后一招——稻香飘,是绝技的巅峰手段。

  自信年轻人一定死在当场,如一只刺猬。

  但不敢大意,皂杉底抽出数十年来惨遭蒙尘的另一个老伙计——腰刀。

  他本是皇帝驾下傍扈,因射艺过人,选作内侍,戴蓝翎,护卫皇帝安全,随侍左右,皇辇出行,依靠惊人膂力在行进队伍中手擎黄龙大纛,视为此生荣耀,及至过了当侍卫的年纪,退下来,金丝龙纹镶宝石的腰刀却未交出,留作念想。

  宝刀高举,如年轻人真有本事破了草雨,也要遭黄雀在后般的一刀。

  草箭如泼墨。

  王子昂色变,如抵挡不住,整个人会被射成筛子。

  神充、意注、松身、形整、力匀、气平、声静、性定、心慈、行果、言实、慎为、谦处、紧修、博学、深究,拳学“十六令”瞬间本能开启,冷静才能寻找最佳应对。

  “应敌守中线,关节起锋棱。周身力均整,含灵共一先……”。

  身内暖流奔腾。

  “临敌蓄后发,着意似弓弦。外合捷敏变,内则精气全。身手应齐到,有意无意间。打人如玩笑,制胜凭浩然……”。默念拳学要诀。

  形灵皆空,身体有意无意间,对危险作出本能反应,是最好的选择,如同常人遇到强光会闭眼。

  这对武人来说至关宝贵,是领悟武道的难得机遇。

  间不容发间,山海关打潮而悟得的捶浪壁大擂鼓之势本能一般擂出。

  “咚!”

  于泼墨箭雨之间,硬生生撞出一抹留白。

  草雨破了!

  一抹雪白刀光闪耀,在这之前,一抹乌黑褐黄的陶片比刀势更早飞出。

  一声凄惨嚎叫之后,祁崇庆倒地,捂着开了一个拳头大小洞的脖子。

  王子昂像个刺猬,大部分避开了胸腹头颅等要害处,但是……扭头看看左边心口,这下,自捻断天机以来那里一直空落落的感觉终于饱实了。

  那种令人一直心神不定的感觉终于散去。

  朝着死不瞑目的祁崇庆老狗头颅一脚踩下,稀巴烂。

  越过祁崇庆尸体,走出几步,取下钉入墙壁中的乌黑褐黄陶片,放到唇间亲一口,决定以此物为女儿江草命名!

  抉微!

  王抉微!

  想到陈雨景头颅飘飞的凄美样子,顿时泪流满面。

  雪景,容我照顾咱们的女儿一段时间,我就要来陪你的了。

继续阅读:第十二章 武人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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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敌大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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