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杳和初杏两个人站在院子门口，做贼似的观望了好一阵，仍旧不敢动弹。
“姑娘，我们已经在这里耗了两刻钟了，到底要不要进去呢？”初杏猫着腰，和她隐在院子门口的草丛里，压低了声音问道。
宋杳一边看着院子里的动静，一边道：“再等等，别着急。”
初杏道：“姑娘，自打昨天得知了这位作者的住处之后，你便一直念叨着这事，怎么到头来又害怕了？”
宋杳蹲下身子叹一口气道：“我觉得我这样做是错的。”
初杏一愣，半天忽然“啊？”了一声。
这一声声音不小，宋杳忙把她拉下来捂住嘴道：“你鬼叫什么？”
初杏将她的手扒下来，吸了几口空气，才小声道：“你不是想了很久吗？怎么忽然现在觉得是错的了。”
宋杳叹一口气，索性坐在地上道：“我总觉得这样不太对，毕竟你们也说了，不过一本书罢了，哪里值得找到人家门口来呢。书本上的事情，本就是作者和读者在虚无的空间里意识交汇的存在，读完了便完了，纵然他有犯错，也不该是用上门骂人这种方法去提醒他，这样就过界了，是不是？”
初杏听得似懂非懂，小声问道：“那姑娘你觉得应该怎么提醒他呢？”
宋杳想了想道：“既然是意识的交汇，那不如就用同样的方法让他知道吧。”
初杏道：“什么同样的办法，难不成姑娘你也要写书？”
宋杳道：“不写书，写公开信，出点钱让印坊一印，再四散发放，他总能看见的。”
初杏道：“确实，这倒是个好方法。”
“好的，就这么决定吧，咱俩离开吧。”
初杏点了点头道：“好。”
两个人刚刚站起身，猫着身子准备离开的时候，便听见身后有人道：“你想对我说什么？”
“……”
宋杳和初杏停住脚步，愣了几秒，宋杳才勉强转过身道：“啊，没有，你听错了，我们俩路过，打扰了，告辞！”
“能见面说何必写信，况且我这院子很少有人路过，屋外荒草萋萋，不过一个破旧院子，你们怎么会路过这里？”
宋杳：“我……”
那人道：“进来吧。”
宋杳想了想道：“不会打扰你吗？”
那人道：“打扰什么，我一个人太久了，来个人说说话也是好的。”
宋杳看了初杏一眼，初杏瞪着大眼睛，眨巴了两下，被宋杳拉着进去了。
进了院子才发现里面大有天地，外头草木茵茵，里面却整理得相当整齐，虽然只是几间茅草屋子，但是打理的十分干净，旁边种满了野花，没有刺鼻的香味，却有着勃勃的生机。
宋杳这才仔细打量这个她曾经心心念念的偶像，典型的书生打扮，面容白净，是那种病态的白，身上的衣服是白灰色的，头顶头发简单挽了个发髻，用发带缠住，看起来简单又文气。
“坐。”他提了热茶过来，安顿两人在院子里的木桌边坐下，给两人一人倒了杯茶。
初杏起初不肯坐，被宋杳拽着才坐了。
他又将水壶放在了热炉上，这才走过来在桌前坐下问道：“你要同我说什么？说吧。”
话说到此，宋杳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之前那样愤愤，到了人跟前，又是这么个像山顶雪一样的人，她一时倒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怎么？”那人看着她，将手中的茶吹了吹，喝了一口，见她没什么反应，又道：“我这里安静了一年了。”
宋杳“咦？”了一声，又听他说：“从前书卖得好的时候，这里天天都是热闹的，有人送茶，有人送花，有人送诗，也有人送银子。”
宋杳左右看了眼，抱紧了手里茶杯道：“已经这么久了吗？”
“是啊。”书生叹一口气，站起身来。
宋杳见他转身进了屋子，不一会儿手里拿了东西出来，他将手上的东西放在在桌上，对着宋杳道：“那些小孩也不来听故事了，这些故事也再没人看了。”
宋杳看他一眼，随后道：“我能看看吗？”
书生点头道：“看吧，不然它们也太孤单了。”
宋杳沉默了一下，才伸手将本子拿了过来，顺便递了本给初杏。
她将本子翻开，见扉页写着江枫渔火四个字，再翻过去，便是他工整的笔迹。
她简单翻了几页，因为是初稿，又是手稿，改动的地方很多，却意外的整齐干净，字迹虽小，却是遒劲有力，刚毅非常。
即便是这样的本子，要写这么多的字，他的笔迹上也不曾感受到有过懈怠，看起来十分认真。
宋杳又匆匆瞥了几眼，便没办法安心看下去了，越看越觉得他犯得错太糟蹋他的才华了。
她抬眼看已经走去整理花圃的人，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那人停下动作看了她一眼，站直了身子，盯着她手上的本子有些失魂落魄道：“不好看吗？”
宋杳隔了很久忽然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抄袭？”
那人一愣，看着她忽然表情扭曲地笑了一下，宋杳心里一惊，紧接着就听见他仰天笑道：“你……你竟然问我为什么抄？哈哈哈哈！你真是太好笑了。”
他大笑，笑出了眼泪，指着宋杳泪流满面。
“还能因为什么，因为钱呗，你瞧瞧我这院子，没有钱要如何打理，我吃我穿都要钱，没有钱没有银子，我要如何生活呢？你为我为什么？哈哈哈你竟然问我为什么？你太好笑了。”
他笑到蹲下身子捂住肚子，嘴里不停地嘟囔道：“你太好笑了。”
宋杳蹲下身子看他，发现他早就没有再笑了，只是发出声音，脸上早就满是泪水。
她隔了很久道：“你先冷静下来，我的话，下次再跟你说。”
那人慢慢站起身来笑道：“还说什么，跟我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
宋杳将手里的东西递还给她，微微低了低身子道：“我会再来。”
她转身走到桌前，对着还在哭的初杏道：“走吧。”
初杏抹了抹眼睛，才站起来道：“这便要走了吗？我还未看完。”
宋杳道：“留着，下回来看。”
初杏不情愿地“哦”了一声，跟着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