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娘着一身浅黄色的月华裙,用钗子竖起的头发都放了下来,披在肩膀上,一双盈盈清明的眸子盯着窗棂上看,窗棂上贴一张画了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怔怔的出神。
隔着一道淡红色的帘子,言洛白站在外间的将白纸敞开在桌子上,用两个木板压住画纸的两角。
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帘子里静静端坐的女子,言洛白手里握着笔,笔尖离纸面只有一寸,像是被控制住了,定在了那里。
风娘以大家闺秀的淑女姿势坐在雅房的里间,双手交叠打在紧紧并拢的双膝上。明明已经年过四十,一梳妆打扮起来就像二十岁的女子,若不仔细看,一点都不显老,但一旦卸了妆容,便会发觉时间是非常公平的,无论你愿不愿意,它都会在你的眼角、眉宇间、脸颊上留下苍老的痕迹,
谁都躲不掉。
除了那个人,言洛白从未给任何一个人画过画像,这是第一次打破自己定下的原则,言洛白依旧无法下手,克制不了内心的排斥。
要么不动笔,一旦动笔,就会投入百分百的专注,这是言洛白做事的准则,用力的深呼吸一口,缓缓的吐出口腔,言洛白开始在洁白如净的纸上勾勒柔顺的线条,将女子的柔软的面庞,身体的线条绘画的栩栩如生。言洛白画画的时候很专注,能抬头看风娘很久,然后一低头也是很久。
即便是身子坐的僵硬如石头,风娘也不会动丝毫,一想到曾经的自己在言洛白的指尖下又鲜活起来,心里就溢出无以言表的愉悦之情。
这种特殊的感情就像她还在风家,还是那个快乐无忧无虑的女子一般。
言洛白画的很细致,将风娘的愉悦、带着一丝丝的悲伤,和回到豆蔻年华时的少女姿态刻画的淋漓尽致。
这幅画画了很久很久,直到天际翻滚鱼肚白,才结束了漫长的作画。
期间,莹仙子一直透过淡红色的帘子注视着画画的男子,就那一眼情深,再也移不开。
莹仙子不知道自己的过去是什么样的,也不知自己的生活圈子是如何的,有没有想要嫁的人。但是就在这一刻,一个完全失忆的她,对一个初见的男子动了心。
从风娘和言公子的谈话中,莹仙子大致判断出,这个男人从不会为人画像,可是这一次却破裂了,而且让他破裂的人,居然会因为自己。
隐隐的有些开心,又在心里揣摩自己和男人的关系,他们是爱人的关系吗?可是如果真的是,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卖进这种肮脏的地方呢,为何又让那些人欺负自己呢,一想到之前的两个男人在自己的身体上留下的痕迹,顿时感觉自己恶心无比,这样的肮脏的自己如何配得上这样的完美的那人。
若真的是这个男人把自己卖进了这里,才让自己经历了这场噩梦,又该如何自处,要怎么面对?
一想到这种种的问题,莹仙子又沉默了,无言的悲伤溢满了胸口,难受的快要死掉。
如果,如果,如果……画里的女子是自己该多好,眼睛上蒙了一层浓浓的雾水,言洛白俊逸的容颜在莹仙子的眼里愈发的模糊起来。
笔顿在桌子上,言洛白捂着胸口瘫软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气。风娘撩开帘子一脚,从里面走了出来,言洛白又恢复如常,若无其事的说,“好了。”
风娘复杂难辨的瞥了一眼言洛白,走到桌子边缘看着画中的自己。栩栩如生就像是自己走进了画里似的。
“你画的真好。”风娘轻轻地说,话里有着无限的哀愁,不知是在画中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还是时隔多年,沧桑的自己再也无法回到天真烂漫的时光。
脸上火辣辣的痛,眼眸里水雾氤氲,离人心上秋。
莹仙子垂下眸子,指尖紧紧地掐指腹,企图让自己的眼泪逼回眼眶里。
不想看他们之间旁人插不进的缝隙。
言洛白没有接风娘的话,从椅子上站起来,理了理衣袖口,就朝里间走了进去,撩开帘子的刹那,清清淡淡的说,“人,我带走了。”
走到床边,言洛白将莹仙子的四肢绑的绳子解了开,没有立刻将莹仙子的被子掀开,在他来救莹仙子的时候,莹仙子衣衫不整,男人本就不适宜。
随着言洛白的走近,莹仙子的身体也顿时紧绷了起来,似乎是因为之前有经历过不堪的事情,一时没有办法再接受男人的接近,再加上自己的肉体曝露,更是生理、心里的上的排斥。
言洛白自然是明白的,但是一时没有办法解决,只能先把人带走再说。
把身上的外袍解了下来,闭着眼睛,把衣服裹在了莹仙子的身上,在言洛白靠近的刹那,莹仙子有些恍惚,心跳声跳得紊乱,可是言洛白一丝不苟,没有丝毫的紧张、不正常,拦腰将莹仙子打横抱起来。
“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值得吗?”风娘捧着桌子上的画,宛如在怀里的是世间珍宝,明明是喜悦的,看着画中的自己。可是心里越来越空,似乎用什么都没有办法将它填满。
言洛白抱着莹仙子跨在么门槛上,顿了脚步,叹了一口气,惆怅的说,“风娘,为何总是纠缠在过去里,不把自己放出来呢?这样于你,于旁人看着都难受。”
这句话的含义只有言洛白和风娘懂。
莹仙子在听到风娘说得“素不相识”就已经蒙了,她和他不认识,可是她最狼狈的一面、最肮脏的一面都被他看见了。想到这里,莹仙子想死的心都有了。他看见了她被别的男人欺负,他看见了她被别的男人脱了寸缕不挂,他会嫌弃她吗?
莹仙子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细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就像是受了伤的小动物,楚楚可怜,惹人怜爱。
“你能原谅我吗?”风娘自动忽略了言洛白的话,反问道。她这次做的太过分了,已经踩了言洛白的底线了,怕是今天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即便下次他们再见面,也不会是朋友了。
好不容易突破的关系,又无奈的回归到了原点。
“明天我还回来喝酒。”言洛白说完抱着怀里的女子就离开了醉欢楼。
意思表达的很清楚。
言洛白不是一个会轻易记仇的人,同样的,他的底线也不是轻易地能给别人踩。
之所以能原谅风娘这次过分的行为,是在为凤凉作画的时候,言洛白真切的感受到了风娘内心深处的痛楚。
平心而论,无论那种事情发生在谁的身上,能活下就已经很有勇气了。何况是风娘这种清高自爱的女子,更是不容易。
所以,言洛白从未生过风娘的气,只是为风娘感到可惜,活在过去里走不出来的人,往往自我折磨,很可怜。
可是他又何尝不是呢,不是把自己关在过去里的人呢。
言洛白抱着女子一离开,风娘就抱着那副美人儿仕女图哭倒在桌子上,泪水打湿了画,恰好落在了画中人的眼睛上,晕染了画中女子的眼眸,不但没有显得丑,反而增添了一丝神秘感。
风娘很珍惜言洛白为自己画的话,把画挂在了自己的房间里,没有把它挂在醉欢楼显眼的地方,做吸引客人的物品。
若是这副画挂在醉欢楼的大厅里,会有更多的人慕名而来,不冲着女人,单单是冲着这幅世上仅此一副的画。
言洛白把莹仙子从醉欢楼带出来,已是清晨,并未带怀里的女人回言府,而是叫了一辆马车赶往郊外的别院。
莹仙子不知道言洛白会将自己带到哪里去,什么都没有问,心里对言洛白莫名的有一种无法言说的信任。
马车在一所偌大的别院停下。“给。”言洛白把银子递给了车夫,就抱着怀里睡着的女子跳下了车,“不用找了。”因为跟随风时学过武,脚步极为轻盈,没有将女子给惊醒。
车夫认识言洛白,没有推辞,知道言公子很珍视怀中熟睡的女子,轻轻点了点头,就赶着马车返回锁月城。
言洛白在别院的大门口轻轻敲了敲门,门内立刻就有人前来开了门,“公子回来了。”开门的是一个极为年轻的女子,丫鬟妆容的打扮,在看到言洛白刹那欢愉。
公子已经有许久没有来了,还以为公子已经在醉欢楼安家,忘了有别院这所屋子了呢。
丫鬟心里抱怨。
“去准备一身干净的衣服,再烧些水来。”言洛白顾不得丫鬟是高兴还是抱怨,吩咐了两句,就抱着莹仙子匆匆的赶往客卧。
丫鬟惊得目瞪口呆,嘴巴不雅的大张,足以塞进一个鸡蛋。“公、公子又从、从醉欢楼带回了一个女人?”心里默默地啐了一口血,丫鬟乖乖的去准备衣服。烧水给女子沐浴。
别院是言洛白私有财物,甚少有人知道他在郊外有一座别院。因为在醉欢楼总是带一些被进去的女子,又不愿意呆在醉欢楼的女子,言洛白赎了人,就把女子带进了别院。
因为是女子,很多事情都不方便。于是言洛白就把从小在身边伺候的小丫鬟调到了别院,也就是在这时候,言父言母才知道言洛白在外有自己私人府邸。至于把丫鬟小翠调过去干什么,这座府邸是用来做什么事的,没有人敢问。
言洛白也不说,而且他也甚少会来别院。如斯,言父言母睁一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也不说什么。
罗烟烟是后期嫁入的言府,言府上下也很有默契的从未提及别院的事情,所以至今罗烟烟都不知道言洛白在外有一座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