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一愣,只听对方一字一顿道,“你啊,就等着你的孩子亲人给你陪葬吧,哈哈,你说宇文乾会原谅你吗?哈哈……”原来一开始就被人算计了,只是有句话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她既然能在王府呆上月余,岂是什么都未做的。
“啪!”宋初被气得狠了,亲自动手后,右手微微颤抖,那是她最输不起的东西,死死咬住牙关,嘶吼道,“解药。”
“你觉得我会给你吗?”宋芊芊摸了摸自己被打偏的脸,眼睛虽看不清名,并不妨碍她想象出宋初无助恐惧的样子,连发肿的脸都不觉得痛了,“这次我既然敢亲自来,就已经做好了再也回不去的打算,难道你觉得我对你能那么大方?哈哈……”
“解药。”宋初厉声喝问,眼中蕴满风暴,黑压压乌云压顶,理智上知道宋芊芊说的是实话,感情上却不能接受,她像失了心的疯子一样朝宋芊芊扑将过去,这月余的折磨和担忧在这一刻化为阴鸷的怒气,眼中血丝横横,端庄、优雅、无欲、那些东西在亲人的命面前全都是一阵清风,她像是发泄一般,完全不是自己了。
“真该让宇文乾好好看看你现在这样子,真是个疯子。”宋芊芊体力并未恢复,脖子被宋初狠狠掐住,依然不忘了出声挑衅。
“啊……你……掐死我……解药……解药……”鼻息间似乎闻到了彼岸花开的味道,耳边尽是黄泉水流过的沉闷声,宋芊芊觉得自己飘在云端,喉咙被一股气拽着,脚步不听使唤的踏进了地狱的大门。
忽的,脖子间的手一松,那拽着的气流猛然畅通,宋芊芊缩在床上,大股大股的喘着气,下巴忽的被人捏住,她听到熟悉的声音,陌生的音调,“就这么让你死了,我多吃亏。若他们真的没了解药,你想想我会怎么对付你。”
森冷的声音宛如从九重地狱而来,回音不断,宋芊芊打了个寒颤,这还是自己认识的宋初吗?
宋初前倾的身子站直,整理一番自己的衣襟,看也不看缩在床上微微颤抖的人一眼,开门。一道刺眼的眼光猝不及防的窜进宋芊芊的眼中,眩晕一下子袭来,偏过去,恍惚间想起原来不是晚上。还没弄清楚头绪,那劲道十足的光亮如突然来一般又迅速消失。
宋初站在台阶之上,后面是熟悉的秋水院,有着她喜欢的格式花纹浮雕,尽显大气端庄。站了一会儿,阳光刺眼,看着院子中的青石地板,中间直通门口的路面泛白,反射着白光,不知来回流连了多少遍,光滑玉润。
许久,宋初抬起脚步,一步一步踏在其上。一阵风过,抚上她轻薄柔软的外衫,让若乘风归去。
进了弦净院,尾随而至的风似乎都因为院中沉默的气氛而止步不前。宋初心脏隐隐抽痛,手捂着胸口,嘴唇泛白,“王妃?”突然顿住的脚步让银杏升起担忧。
宋初摇摇头,腿似乎灌满了铅,沉的厉害,每抬一步扯得胫骨发疼。绕过前院,顺着鹅卵石铺就的小道进去,寝室中站着几个人,宽阔中有些拥挤。她没进去,只在外面静静的站着。
天上的太阳今日或许是吃饱了,散发的光晕格外炙热,一路过来,宋初脸上细细的毛孔似乎挂了一层霜。银杏跟在边上发急,想要开口劝,可心中有一个声音在暗暗告诉自己不要开口。
她跟在王妃身边的日子已经不短了,前些日子那个笑容温和、声音动听的王妃总给她一种不真实感,私下里和主子提了一句,得到对方“照常”二字,便知里面不知出了什么事故,或许是极为机密的事情,否则怎会连自己也瞒着。
昨日王妃与王爷出门,回来路上,王妃笑容不再,周身如散了寒冰,她却觉得自己的王妃回来了,那周身略显黑暗压抑的气势却让她这个伺候多年的人也不敢多开口一句。
她想去找王爷劝劝,可不知怎的,明明对王妃最是心疼的王爷也想变了一个人一般,有外人在时,似乎与往常一样,可只要无外人时,便相对无言。银杏焦急的目光看向屋中,何神医不知什么时候悄然而至,未给王爷王妃行礼,便直直朝弦净院而来,隐隐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来。
“我身子如何我还不知?乾儿就是小心。”里面传来沉稳而又不失轻快的女声,银杏心里石头一松,余光扫到王妃侧脸,依然不动如冰,心里咂舌,不敢都看。
“母亲无事便好。”宇文乾给何有信使个眼色。
何有信下巴胡子全白,撵着胡须,笑得眼睛都起了褶子,“老夫人,这是王爷一片孝心。”后宫嫔妃无故不得出宫,即使孩子封王,也需等到帝王驾崩,新帝施恩。德妃在后宫名册上本就是已死之人,身份尴尬,宇文瑞不计较,全当眼睛瞎了。德妃如今只以宋初母亲的身份入住,是以下人尊称一声老夫人。
德妃被哄的心情甚好,何有信开了补身养体的药,让丫鬟下去煎了。宇文乾拉着小宝陪着母亲说了会儿话,德妃眼尖,瞅了儿子一眼,“初儿怎的在外面站着,快进来啊!”
何有信正从宋初身边过去,闻言踏步进去,看着趴在宇文乾腿上软软的小儿子,五脏绞痛,“母亲。”她低声唤了一声,余光不时看向又圆润不少的小宝,教训一声,“不是跟着伯夷叔叔练武吗?怎的又胖了?”
小宝似乎听懂了,严肃的辨别了下声线,似乎没有什么妖娆气息,试探着从宇文乾边上移过去,像奶狗一般嗅了嗅,是娘亲身上的草木清香,一个猛扑,扑到宋初怀中来。
怀里的身子热热的,暖暖的,宋初心中又甜又羞愧,余光看了看站在德妃身边隐隐有些羡慕的念儿,不知怎的心中一暖,朝他伸出手去,把两个孩子抱在怀里,才觉自己圆满了。
宋初陪着德妃闲话家常,坐了一会儿便坐不住了,借口有事先行离开。
德妃收回宋初离开的视线,移到儿子身上,眼中满是看透一切的清明,调侃道,“都说夫妻总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我还以为我儿是个例外,没想到这是不发则以,一发惊人啊!”
宇文乾冷峻的眉眼泛着丝苦味,“母亲放心,我和初儿没什么。”初儿曾经被人取而代之的事儿府中不过他一人知晓,银杏偶有察觉,倒是这个小不点儿,宇文乾捏捏小宝嘟起的肥胖脸颊,“母亲,这孩子真的胖了,您也别太惯着他了。”
“好好,你们没事儿就好,有什么事儿说开就好,闷在心里啊,这误会越来越大。”德妃低吟一句,挥挥手,把儿子赶走,“孙子们要午睡了。”
宇文乾无奈,起身告辞。
“神医,查出什么了吗?”宋初追到药庐便问,微微喘气的语气,上下起伏的胸脯,显示着她的着急。
何有信站在院子里,边上婢子正拿了药进屋煎煮,看到宋初行了个礼。宋初点头,朝何有信走去。
“夫人这边来。”何有信进了里间,宋初朝银杏示意,自己跟了进去,银杏关上门,隔绝了里面的风景。
何有信放松的表情凝重起来,宋初一瞧心中顿时咯噔一声,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何有信摇摇头,“老夫才疏学浅,并看不出老夫人和小少爷中了何毒?”
“那会不会……”宋芊芊骗他们的。
“不,老夫观其脉象,的确和常人有异,似无似有,三起三伏,竟从未见过。”何有信说得极其郑重,眼里有化不开的好奇,“真是怪哉怪哉。”
宋初一颗心如掉冰窖,挣扎着却始终被冰雪覆盖,化成一颗冰冻的寒石,听不出半点儿跳动。宋初死死掐住自己的虎口,生疼。
蓦地不知想到了什么,宋初寒冰似的脸激动起来,从袖子中拿出一个玉盒,手指微微抽搐,“先生,这是我从宋芊芊身上搜出的所谓解药,您看看能不能配置。”声音恳切急迫,似乎只要对方摇摇头,这个坚强的女人便会一蹶不振,痛苦不堪。
何有信接过,青玉盒带着点点凉意,盒子顶端雕琢了些简单的云纹,打开,里面装着六颗透明如琥珀的药丸。何有信嗅了嗅,没有任何异味,“老夫尽力。”似乎不忍,他安慰道,“王妃不必太过忧心,老夫人和小少爷身子并未有任何不适。”
宋初点头,失神的脸苍白无助,“劳神医费心了。”不想在此处多待,转身的脚步踉跄,左脚拌着右脚,摇摇欲坠,银杏上前扶人,却被宋初躲开。忽的,她停下脚步,低垂着的脑袋看到了一双黑色描金的鞋子从宝蓝的裤衫露出,顺着往上,腰间束着黑底描四爪金龙腰带,挂着一块半圆和氏暖玉。宋初艰难的抬起脑袋,沉甸甸的头有千金之重,看到了那张不怒自威,俊美冷俏的面容。
嗓子像是被黏住似得,五脏六腑翻涌的厉害,宋初一边张嘴,一边捂住心口,宛如阻挡千金巨石,“乾,这步棋,我后悔了。”眼睛一花,最后的视线是宇文乾心急恐惧的冲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