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这还是和天行宫学的呢?”龙承毅不介意对方讥讽的语气,反刺道。
西潘明鸿双手打颤,抓住椅子两边扶手,硬生生忍住,看着龙承毅的目光似乎云淡风轻,又显得恨意森森,“龙公子何必绕如此大的弯。”
龙承毅抚了抚前襟,身子软软的靠在椅子后背,舒适自然,“与你说的刺杀大鹰王是真的。只是宫主身边之人武功太高,行踪飘忽,着实不好请,在下方想了此招。”
那语气,活活自己也是逼不得已,西潘明鸿冷笑一声,这人眼里,千错万错都是他人之错。
“只是没想到宫主身边之人对宫主的忠诚还不如身边一个护卫,”龙承毅忽的坐直身子,目光寒如闪电,直直盯着西潘明鸿,让人似乎觉得自己被看透,“还是说,宫主担忧下属,竟然以身犯险,真是让我等惭愧。”声音压低,古怪而暗哑,射进来的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消散了,竟听得外面雨声淅淅沥沥,宛如哭泣。
西潘明鸿只觉一股寒意从背脊直冲脑袋,最后在脑海中炸开,皮开肉绽。一直都知道龙承毅不好相与,竟是细致到如此,西潘明鸿梗着嗓子不说话了。
对方以沉默应对,龙承毅兀自说得开心,“让我想一想,你虽是天行宫宫主,恐怕身后还有人吧!难道那个人是宁樱?抑或是哪个皇室之人?”龙承毅一边动嘴皮,一边细细打量对方的一举一动,连皱个眉头都不放过,见他一开始慌了神,竟稳稳当当坐到后面,龙承毅也得赞一句,胆子变大了啊!
“宫主好生在这住着吧,既然来了,就别想着出去了,等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来告诉我。”龙承毅起身,一甩广袖,悠然而去,从西潘明鸿身边擦过,似乎带着一阵寒风。
天空中下着小雨,行人脚步不见匆忙,只是头上多了些白糖面子,手在后脑勺一抹,一手的水汽。霁云暗骂了声晦气,方才好晴空万里,现在却灰蒙蒙的,也没带个小厮,伞具,匆匆朝皇城中心处而去。
到了朱雀街,他放慢了脚步,在巷子里弯弯绕绕,停在了一处颇为大气又显古朴的宅院门口,叩响了门上的铜环。
开门之人刚想说主人不见客,上抬的眼睛耷下来,目中无人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亲切,“哎,霁云小哥,你怎的来了?”
“小哥哥哎,听说老师病了,我来瞧瞧他。”说着抬了抬右手提着的东西,闻着一股子药味,想来是补药之类。
那门仆伸出个脑袋左右瞧瞧,表情小心认真,看得霁云忍不住一乐。忽的手被人抓住,他已经从门外转移到了门内,大门撕拉一声闭上,“大人在厢房呢,你自去吧!”
霁云道了谢,顺着打湿的青石板一路向东,穿过长长游廊,过了道拱形小门,便是绿竹掩映。竹叶上沾着些水汽,颜色越发清亮,霁云走进去,以年过半百之人正坐在屋内的大红软塌上捧着书卷瞧着津津有味,胸下盖着薄薄的灰色毯子,安静入画。
只是这么一副美景被一嗓子给吼没了,“老师!”
那人移开对着目光的书卷,隔着敞开的门看到来人,脸上泛起了些笑来,“怎的来了?”他告病在家,提拔了这人,按理说忙得很才是,怎会有空到自己这处。
“听闻老师患病,学生不敢不问,”说着颠了颠手上的两包东西,似乎是外面药堂开的药包。宁褚蓝断案多年,一双眼睛虽然老态,却越发精湛,盯着那两个药包瞧上一阵。
按理说药包的重量不大,提着药包的线更算不得如蛛丝般细,要在手上勒出痕迹还是不容易,奇怪的是,霁云手上连根线,却只有一根陷在绿柳肉里,似乎下面的东西重的难以承受,他闻了闻,有药味,看来其中只有一个是真正的药包,为的不过是隐藏另一处东西。
宁褚蓝放下书,抬眼,似乎不经意的一扫,“出了何事。”他压低声音,这个学生的本事他还是知道的,能让他特意神神秘秘的跑一趟,定不是小事。
霁云苦笑,提着东西上前两步,“老师还是如此老辣,”说着把药包放在软塌边上的小几上,霁云解开其中不带药味的一份,宁褚蓝扫过去,竟是一叠的纸和物据,“老师请看。”
宁褚蓝心里似乎被什么堵着一番,随意翻动了下,拿起一张有些发黄的纸细细一看,眉头深深的拧了起来,淡然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凌厉,“霁云,这些你是如何发现的。”
“昨日归家之时,是个小官在大理寺门外发现,呈于我的。”霁云头疼的厉害,“学生也根据里面的细细查了,那唤舒遠的东宫属官三日前死了。”
宁褚蓝看了自己学生一眼,两人一年轻,一老迈,表情却十足相似,郑重,不安,似乎有什么阴谋在一步一步向他们迈进。
按着霁云的性子,这些他梦寐以求的证据,不管天皇老子,他都要给人个清白。可这事儿,怎么看都觉得诡异,一步一步,似乎被人精心算计,他们不过是对方道路上的垫脚石。
“该做的你继续做,待我想想。”宁褚蓝按按脑袋,头皮发麻,比当初被政敌陷害还让人不寒而栗。
庆元二十九年二月十七,这个日子在宇文历史上划下了浓重的一笔,告病多日的大理寺卿亲自上朝,带着一份证据,状告当朝太子宇文瑞,满朝震惊。帝王看着呈上来的罪证怒不可遏,当时便召集三司会审。
庆元二十九年二月十八,大理寺属官霁云于三司公堂之上,一一示意物证,状告当朝太子宇文瑞不孝不贤,擅自假造罪名,陷安亲王于不义,勾结宫内宦官,毒杀帝王,非贤者所为。
帝王亲临,听后指着面前爱子,竟喘不过气来。被状告的宇文瑞一脸平静,甚至还温和的问霁云,“满口胡言,你说我陷害兄长,毒杀亲父,那你手上的东西难道就不可以是伪造的么?”
霁云看着如朗朗星辰的太子,不敢置信对方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自古以来,夺位者无所不用其极,被人抓住把柄便是死亡,藏得深沉者便是王者。霁云悲伤又正义,“殿下,看来你的眼光不怎么样啊!带人证。”
齐敖也被人押上来时,镇定自若的宇文瑞一下子慌了神,脚站不稳似得朝前扭动一步,虽然很快恢复镇定,可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如此对比明显的反映,让一干人胆寒。
“齐敖也,你可认罪。”霁云厉声喝问。
齐敖也看着宇文瑞的表情还算镇定,对上对方吃人的眼神竟是笑了笑,“殿下,属下对不起您,都说飞鸟尽,鸟弓藏,如今鸟儿未完,你便忍不住出手了。舒遠乃是我至交好友,为你出谋划策,你怕他知晓太多,竟要他的命。下官为你制造安亲王罪证,为你制作害人假药,定是不伦于世,我对不起王爷……”齐敖也一个男人,在堂上哭得稀里哗啦,虽未指证太子,可话里话外无不是对太子的控诉和自己的追悔莫及。
再看宇文瑞,一幅冷漠表情,直直看着哭泣之人,似乎眼里只有那人而已。
宇文真是个多事之秋,宇文乾身上污点还未洗清,太子殿下竟被翻出桩桩寒心之事,整个朝堂蒙着一层深灰的气息。
早朝之上,一左一右的两个青年不再,百官低着脑袋,不知在算计什么,高坐之上的帝王冷眼旁观,本该吵闹一团的早朝出奇的安静。
“宁大人啊,你说如今如何是好,帝王身子虚弱,唯二的两个皇子都被关押,这宇文……”那官员最后一句话吞了半句,只因宁褚蓝的目光阴森。那官员品级不小,仍被骇的吐不清半句话,他怎么忘了,哪两个皇子可都是这宁大人的得意门生啊!
斜方太阳如血,照的人暖烘烘的,宁褚蓝却感觉全身冰冷,喘不过气来。
不知是谁在朝中提了句皇储,安静的朝堂一下子又热闹起来,有说立宇文乾者,他战功显赫,身上罪名清除,一身清白;有人说选宗室子弟培养,有人不提议,只说太子之案蹊跷,应重新审理,满朝官员似乎迫不急的拥立自己的新主子,连龟缩起来的几个安亲王旧部也安安静静的不持他言,欣喜观望。
帝王被吵的青筋凸起,眼睛扫过几个未曾开口之人,“众卿自写折子呈上来。”
靠近山湖之地冬暖夏凉,阳光洒泻,挡住温和的春阳,宁樱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冷了。盯着手中残破的两根指头大小的信纸,太子下狱三字刺得宁樱目眦欲裂,瞳孔睁大,眼球像是要蹦跳而出,宁樱按住心脏位置,双腿一软,竟是坐到了身后的椅子上。
那股寒气还么样缓过神来,门“嘭”的一声被打开,那张英俊自带微笑的脸庞在宁樱眼里宛如地狱恶鬼,手死死的把掌心抓住,想要悄然无息间转移手上证据。
那人似乎看懂了她的想法,一步闪到宁樱身前,一手紧紧拽住她一只手,力道大的似乎要把它折断。宁樱所想没错,“咯嚓”一声,宁樱的一声痛意的喊叫紧跟而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