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声急报,声未完,人先倒。西潘嘉伸抹了一把脸,血水混着汗水,半张脸都花了。焦灼的目光看看城楼,瞧瞧疯狂不减的宇文边军,握着武器的骨节泛白,咬咬牙,“回城!”
城门被死死的关住,未来得及进城的将士绝望的闭上了双眼,宇文大军拿着武器攻击城门,城楼上,俩人呼吸渐渐重了,宇文乾瞧了眼逃窜的西潘嘉伸,“看来你被抛弃了呢?”
龙承毅咬咬牙,心中暗恨,趁着宇文乾分神之际,越下城楼,隐入了乱军之中。
庞大的军队开拨而来,又载着无数残兵而回,没有攻城成功的喜悦,一车车载满尸骸的战车惨不忍睹,一路仿佛都唱着悲伤的乐曲。
行至城楼前,浩浩荡荡的大军低着脑袋,不似打了胜仗,反而如战败之兵。宇文乾好喝一声,“将士们,让我们逝去的兄弟归于故土,我们,打起精神,这片土地,是他们用生命守护的,不管为了什么,我们一定要把他们的梦乡捍卫下去。”激昂的声音幽幽传来,震的人悲伤又豪阔。
转头,看着满目疮痍的西潘都城,他们笑了,国土,在他们手中回归,边境,由他们守护。
一群人浩浩荡荡回到宇文大营,早已得闻喜讯的宇文瑞亲自出城门迎接,瞧见一车车尸体,他深深鞠躬,他行了他这个身份最崇高的礼节,好不容易缓和了面容的将士们再次红了眼眶,纷纷跪下。
阳光避开乌云露出光亮来,照在众人身上,好像最虔诚的信徒。宇文乾坐在马上,看着乌泱泱动作整齐的大军,又看看态度恭敬的宇文瑞,停在了天边那束阳光上。
西镜百姓竞相欢呼,那一刻,站在城楼之上的宇文瑞忍住想要后退一步的冲动,这是他的子民,他的国土江山。如浪潮般席卷而来的潮水仿佛要将什么淹没,眼光里闪着波动,面上不显,心里沟壑起伏。
宇文乾不知何时与他并肩而立,拍拍宇文瑞的肩膀,神色凝重,“殿下,看到了吗?这就是百姓的力量。”
宇文瑞心中一跳,有什么异样的情绪从中而生,“天下,从来不是掌权者的玩物,若想要真正的坐稳那个位置,不容易啊!”宇文乾忽的有感而发,他冲宇文瑞笑笑,“四哥相信你懂的。”
宇文瑞捂着跳动不已的心,深深怀疑曾经宇文浩南的教导,江山不是玩物,皇帝并非王者,不过是亿万生灵的仰仗。
他定定的看着笑容和缓的宇文乾,郑重其事点点头,有一种明快的流光在环绕。
战事并没有结束,西潘残军带着小皇帝西逃,随时准备反扑,夺取宇文刚刚收回的领土,龙承毅更不是省油的灯,不会让一个助力生生被宇文灭掉。要把失地收回,并不是如此简单,宇文瑞忧心忡忡的安排余下事宜,宇文乾倒是悠哉悠哉洗去了一身血腥。
谁都没有想到一场亡国之战最后竟然以如此戏剧性的反差结局,将士们想到曾经的恐慌、害怕,看到如今的胜利都会油然在梦中,不禁对宇文乾和宇文瑞更加尊崇。
与此同时,一封书信匆匆送到宇文瑞手中,正烦心的宇文瑞一扫来信,愁绪不减反增,“四嫂啊,你倒是真会给孤找事儿做。”
“你刚嘀咕什么呢?”
“没,没什么!”宇文瑞一惊抬头,手微微一抖。
宇文乾掀开帘子,耳里极好的他打量着宇文瑞,宇文瑞手中的信纸来不及掩藏住便被他发现。宇文乾没有逾越的打算,但是他敢肯定,刚才自己一定没有听错,出其不意把宇文瑞半掩着的信纸抢过来。
“四哥!”宇文瑞大惊失色,面色不怎么好看,不是怒意,而是心虚。
宇文乾看了一眼,脸色沉下来,“好啊,你真是我的好弟弟。”自己的妻子不和自己通信,反而和自己的弟弟飞鸽传书,说出去像什么样子。虽然信上并无任何暧昧,句句谈国情时事。不过,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会去问候问候顿珠?顿珠不是在京城吗?难道……宇文乾“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结构良好的案桌瞬间被五马分尸。
“四哥,你别误会。”宇文瑞后退一步,殃及池鱼就不好了,心里懊悔不已,四嫂,你真是害死我了。
“初儿要去京城?”宇文乾压低声音,仅容宇文瑞听见。自己妻子的行踪自己都不知道,居然还是从别人这儿知道的。难道初儿就这么信任五弟?
“应该是。”宇文瑞也才刚刚接到消息,“四哥,我真的不知道啊!”就差剥心表明清白,“这是四嫂自己给我的。”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宇文乾的连黑的好比焦炭。算算时间,已经快两个月不见初儿了。
“西镜战事差不多,剩下的让拓拔玉守住便好,我相信这些你自有本事。至于谣言,你自己看着办,不管任何结果,你都是我的兄弟,唯一的兄弟。”宇文乾缓和了神色,一字一句说得快速,每一个字却异常清晰,说完拍拍宇文瑞的肩膀。
宇文瑞一听起头之语便猜到几分,正要劝说,听到后面,整个人都有些僵住了,世人都说皇宫冰冷,他却有个极其疼爱他的父皇照顾着。受到兄弟们排挤时他才发现所谓的皇宫原来是这个模样,在他加固心房时,和这个陌生的兄弟一步步靠近,带着试探、猜疑、顾忌,原来最后也不过于那几个字。
是啊,兄弟!父皇,你曾教过我,我的兄弟们都是我的敌人,可是,我也不想如同你一般做个孤家寡人,父亲,就让我再任性一次吧!
“哥!”他极力忍住自己心中激荡的情怀,脸上带着平常的笑,“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那时候,军心不稳,是他自己提出了那个攻心之计,把他暴露在大众眼前,带着一丝试探,一丝戒备,原来是自己妄作小人。
只是,宇文瑞心里怅然一笑,你们俩果然啊!你为了她甘愿放弃天下、放弃王位,她却为了你,助你挣得该得到的。
宇文瑞眼里的羡慕流露,宇文乾不明所以,也懒得深究,揉揉宇文瑞的脑袋,“乖,自己也早点儿会京城去。”说完不带走一丝云彩转身而去。
龙脑被蹂腻一番的宇文瑞整个人的傻了,摸摸宇文乾按住的位置,笑了。忽的想起以往小时候父皇待自己出宫,瞧见那些寻常百姓家的兄弟,他那是有多羡慕。原来自己也有被哥哥揉脑袋的一天?
“太子殿下,属下……”展科逸话说一半卡壳,眨眨眼睛,刚刚没看错吧!太子刚才在傻笑?不,肯定是自己看错了。
宇文瑞一本正经的站着,干咳一声。展科逸不敢乱瞧,立马道,“殿下,王爷骑马走了。”
“嗯!”动作倒是快。
展科逸等了许久得到一个字,兀自干着急,君臣不相得到如此程度他也只能直言了,“我们要不要……”一道噬人的目光移过来,展科逸知道自己逾越了,识趣的闭上嘴巴。
“此话以后都不要再说了。”他走了两步,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压迫,“孤知晓你们是为孤好,难道你们也觉得孤不如四哥么?”
“不,属下并无此意。”展科逸头低得更厉害,外面的人只看到太子一张温和儒雅的脸,却不知道他沉下脸来,亦是会让人胆颤心惊。
“那便让大家都好好瞧瞧,不要忘了,西镜是他解救的。”最后几个字,宇文瑞说得极轻,展科逸听得清晰,心里一跳,“是。”主子的心思果然不是自己能猜透的。
宋初一路向北,不到五日便到了京城,如今深秋已过,冬天的气息慢慢近了,带着袭人的凉意。
打开车帘,一阵凉风透过缝隙吹来,卷着一股子寒气,宋初生生打了个寒颤。
“夫人。”银杏不知从哪里翻出一件火红色狐狸毛披,给宋初披在身后,背心处一下子把寒气隔绝,暖意浓浓。
“天儿越来越凉了啊!”宋初抬头,太阳不知偷懒躲到哪儿去了,灰沉沉的天儿暗淡的很,让人无精打采。寒风卷着几张枯黄落叶,在空中打着旋,落叶归根。
马车经过层层检查入了城,和外面的萧瑟不同,京城并未因为天气而变得少了热闹,熙熙攘攘的人群因为刚刚打了胜仗的原因更是放肆。道路宽敞,足够四辆宽大马车并驾齐驱。进了闹市,两边摆着小摊不一而足,卖胭脂水粉、古玩字画、绸缎绫罗的不知几许,还有各色小吃,各种雅店,简直像是融汇了宇文的四方河山,处处彰显大气豪华,精致典雅,怪不得人人都想来京城,果然是富饶繁华之地,天子脚下,果不其然。
和离开时似乎并无太大变化,宋初听着外面的喧哗声,心中平静的很。寻常的马车对京城似乎十分熟悉,从主干道向右拐,弯弯绕绕,停在了一处寻常的别院前,门牌上端端正正写着钱府二字,只是大门紧闭,好似无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