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夫人虽然不解,但涵养极好,倒也没有多问,很快便派人送来了一个装满墨水的盆子。
宋初迎着众人疑惑的目光笑了笑,竟将两脚一起放进墨水盆子里,嫩黄色刺绣的鞋子一下子便被染得漆黑。
这舞,是她前生自己发明的,练了好久。本来是要跳给宇文厉的,只是还没来得及献出去就已经被灌下了毒酒,所有的美梦,都被残忍地打了个粉粹。可是宋初没想到的是,竟然还有一天能够将它跳出来。
轻盈的脚尖伴着黑色的墨水,在铺着锦帛的屋子里开始了迅速的旋转。宋初出了口气,暗道幸亏她今日穿的衣服袖子极宽,刚好能够遮挡住不是十分自然的舞姿,要不然定然十分难看吧。
众人皆是瞪大眼睛,看着宋初在堂上翩翩旋转,脚下不断地绘出极具意境的花纹来。宋初的舞姿并不十分绝妙,甚至还有点生涩,但以脚作画实在稀奇。
众人自忖,即便是给他们几年功夫,若没有极其顶尖的舞娘指导,也不一定能够如此出色。
宋芊芊更是心里如同被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她怎么学会的,什么时候学会的,又是谁教的,她为什么全然不知情?
半晌宋初停了下来,擦了擦额角的汗水笑道:“献丑了。”
大大的屋子正中央,画着一朵极美的牡丹花,花瓣繁复,枝叶蔓延得极其让人心动。众人几乎屏住了呼吸,半晌竟没有一个人说话。
最终御史夫人笑道:“实在是太美了。来人,等宴席结束后将这朵牡丹原样刻在屋里的地上。”
众人纷纷鼓掌,有几家根基不是很深的世家已经在席间打探宋初的年龄了。大夫人笑得与有荣焉,心内滋味复杂难明。
宋芊芊咬碎银牙,笑道:“妹妹的舞姿果然动人,不枉我一番推荐。”正说着,张君雅笑道:“这才应当叫真正的牡丹舞,在不动声色之间雍容华贵,意境亦是极高矣。”
宋芊芊脸色变了几变,最终笑道:“君雅说的是。”
宋芊芊内心几乎要气死。姚青青更是惊讶道:“你不会吧,竟然真的给那庶女撑台面啊?”
宋芊芊脸色一沉:“我疯了不成!”
席间一直说笑不断,有几个跟大夫人年龄差不多大的女人打量宋初的眼神更是让宋初心烦,便找了个如厕的借口溜了出来。
宋初走到长廊间,竟发现不知谁挂在这里一只黄色鹦鹉,便走过去逗弄那鹦鹉。那鹦鹉倒也聪明,如同小豆子一般的眼睛一转,便恭恭敬敬地说道:“小姐早!小姐早!”
宋初不禁笑出声来,拿了挂在笼外的小米喂它。
“宋姑娘,你怎的在这里?”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含笑道,宋初却几乎要跳起来。
宇文厉!他是什么时候在她身后的,她竟然完全不晓得!
“你做什么?”宋初冷冷地回头,眼神里是完全不掩饰的厌恶:“二皇子,我姐姐在里面坐着呢。你恐怕是找错人了吧。”
宋初难道很讨厌他?宇文厉一怔,随即再次笑道:“四小姐刚刚舞姿绝妙,厉某绝不会记错的。”
宋初心中微微冷笑,转过身笑道:“那二皇子以为与我大姐相比,该是如何呢?”
宇文厉不愧是老油条,只是怔了一下便微笑道:“各有千秋。”
若她还是前世的那个宋初,定然会醉倒在宇文厉的微笑里。可她不是了,背负那样重的血海深仇,无论宇文厉的样子如何迷人,她只会觉得恶心。
“二皇子真是个聪明人。”宋初淡淡地笑了下,“只是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与聪明人打交道。二皇子,失陪了。”说完竟然转身就走。
宇文厉神色微微显现出一些懊恼的神色,上前两步挡住了宋初的步伐,歉意道:“可是我说错话了?实在抱歉,宋姑娘,我并不是有意冒犯……”
“你有完没完?”宋初厌恶地看着宇文厉。“你再不走,我就喊人了,让大家都看看你二皇子竟然在御史的后花园里做了什么!”宋初的笑容中带着狰狞和些微的疯狂,“反正我只是一个庶女,命贱得很,与你比起来不值一提,不如我们试试看?”
宇文厉脸上温和的笑意这次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有些扭曲的表情:“你威胁本皇子?”
宋初哈哈一笑,“这怎么能算威胁呢?二皇子。我想要的很简单,就是让你离我远一点,再远一点,我嫌恶心,仅此而已。”
说罢宋初转身离去,只留下还在原地站着的宇文厉。宇文厉表情阴晴不定,只听得那鸟儿还在“小姐小姐”地叫着,心中不由得更是气恼,竟一把将那鸟儿捏死,随即转身离去。
那鸟儿半合着眼睛倒在鸟笼里,翅膀还在微微颤抖,颈部一点一点地渗出血来。
姚青青无意中远远看见这一幕,心中惊讶不必说。没想到口中对宋芊芊无比热衷的宇文厉,竟然会对宋府的一个庶出小姐做出这样的事,甚至上前阻拦宋初的脚步。
难道是宋初给他下了迷魂药不成?姚青青心中不免恶毒地想着,加快了回去的脚步。
宋芊芊得知这件事,果然大怒,又顾忌其他人会看到自己,影响自己的形象,只得低声道:“那贱人,莫不是想造反不成!谁给她吃了雄心豹子胆,眼下竟然敢勾引起男人来了,看我回去不整治她!”
姚青青也道:“若真的是这样,你这庶女妹妹可是万万留不得了,干脆找个地方将她送走,或者干脆斩草除根。”
宋芊芊冷笑道:“自然如此。”
回府的路上,宋芊芊便迫不及待地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大夫人。大夫人也极其震惊,沉吟道:“此事你不必管了,由我出手,必让宋初从此消失。”
宋芊芊又担忧道:“女儿总是觉得宋初背后必然有人指导,若是打草惊蛇……”
“无妨。”大夫人淡淡地说道,“若真是那样,也必让那人晓得我们不是好惹的才是!”
宋芊芊方才放下心来,想到那烦人的庶女再也不会在眼前晃来晃去,不免高兴起来,心中恶毒地想着如此将宋初处死才最为痛快。
宇文厉随身服侍的小厮总觉得他今日从御史那里回来之后便精神恍惚,时而皱眉时而微笑,于是试探道:“爷今日去御史那里玩的可还开心?”
宇文厉方才回过神来,皱眉道:“有个奇怪的事,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为何会这样。”
小厮待要往下追问,宇文厉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再说了。小厮便赔笑道:“上次爷给安排的那个县令今日又来了,送了爷一份大礼。奴才本来不准备收的,可是县令坚持要送,便先留下来了。”
宇文厉皱眉道:“我从不收礼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明日便给那县令送回去吧。”
“嘿嘿,爷,那人送了一棵一人多高的珊瑚树。别说是咱们,就连宫里也很少见这样美丽的珊瑚了,奴才一时心动就留下来了。”小厮讨好地道。
宇文厉皱了皱眉,脑中突然浮现出宋初的身影,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道:“那就不必送回去了。你去送到相府,给相府大小姐。”
大夫人得了珊瑚树,冷笑道:“一棵珊瑚便想把我们芊芊弄到手,宇文厉想的也太过简单了些。今日还跟宋初那蹄子纠缠不清,真当我们是瞎子不成!”
大夫人便命人将珊瑚树原样送回,又教导宋芊芊道:“皇上并不宠爱宇文厉,他又没什么其他势力,登上皇位的可能性是最小的。你莫要被眼前的一些小恩小惠蒙了双眼,反而失了大好前途才是。”
宋芊芊应了,笑道:“母亲不用说女儿也晓得的,谁像有些卑贱庶女一般眼皮浅薄,看见一个男的便巴巴的往上贴。”
大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微笑。
宇文厉得知送的珊瑚又被原样退了回来,手上的书页便瞬间变了形。小厮赶紧上前磕头道:“爷,宋相未必有别的意思,可能只是单纯的不收贵重的礼物而已……”
“不收贵重礼物?”宇文厉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只是那笑意里却带了一丝不易被发现的扭曲:“更贵重的礼物宋相也笑纳过,不是吗?”
宇文厉表面温和而雅,实际却极容易生气的,并不好伺候。小厮咚咚地把头磕的山响,只哭道:“爷的身体可是自个儿的,还请爷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宇文厉如常一般笑道:“无妨,咱们去看看那棵珍贵得宋相不敢收的珊瑚树。”
小厮越发胆怯。一般情况下,宇文厉越是笑得正常,内心越是生气……
宇文厉盯着那颗流光溢彩的珊瑚树看了半晌,突然道:“把我的剑拿来。”
把剑拿到手,宇文厉便淡淡地道:“你可以出去了。记住,不要让人靠近此地,听见了没有?”
小厮诺诺应是,逃也似的走了。
宇文厉举起剑,朝着珊瑚树就是重重的一劈!神色已经完全不复之前的温文尔雅,变得狰狞而疯狂起来,口中乱说道:“老贼,让你今日看不起我,明日必定百倍奉还!什么宋芊芊,若不是为了权利,鬼才愿意接近!既然这般看不起我,总有一天要让你们血流成河,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