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笑笑,并不回答,直直的看着曹春儿,那双琉璃似的眼睛仿若星辰,曹春儿下意识的避开。
“若有事儿便说吧,津海营可不是能随意进出的地方。”宋初声音虽然柔和,认真听有些强硬。
津海营除了主将可以任意出入,其余一切人等均得主将批准放得外出,曹春儿作为津海营第二人,在主将不在时也不得私自出入,可想而知发生了急事。
曹春儿在宋初淡定的眸子下不敢隐瞒,简略说了一番。
宋初听得出对方话里对尤利斯一行人的不满情绪,显然这样的状态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那些迪尤人简直欺人太甚,趁着王爷不在,便拿我们开刀,士兵们训练起来也十分低落,副将更是情绪大得很。今日,已经和他们撕破皮了。”曹春儿不时看看宋初的脸色,最后一句总结声反而越发小心翼翼。
花园中有石凳,此时还有些凉意,凳子上铺了软垫,宋初一手抚着清风拂到面颊的青丝,半垂着脑袋似乎陷入了沉思。
“王妃,那些迪尤人根本不是真心想教我们战术,真是枉费王爷一片待客之意。”曹春儿不敢乱开口,宇文乾那张冷酷的脸让她敬畏,只能在宋初这里扮扮可怜,希望王爷不要怪罪他们的冲动。
宋初偏过头对她笑笑,曹春儿立马噤声,规规矩矩的坐着,身上那股豪迈之气好像都削减不少。“你说得没错,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想要他们的对手强大起来。迪尤女皇之所以和王爷达成协议,除了是旧识,更多的是利益,尤利斯如此做,传到女皇耳朵里,再怎么样也是他吃亏。”
宋初眼波一转,如灿烂芳华,挥挥手,让曹春儿附耳过来,在她耳边细细叮嘱。曹春儿脸色变了变,最后一派轻松模样,敬佩的朝宋初拱手,“王妃妙计。”
宋初觉得脑袋许久不用,似乎都有些生锈了,摆摆手,“难得出来,今日便陪我坐坐吧,也不知下次什么时候才见得到你了。”
曹春儿自然点头应是,欢喜的陪着宋初到了酉时,方悄无声息跨上骏马朝津海营而去。
日头将落不落,宋初踏进寝殿,生着病的宇文乾正斜卧在贵妃榻上看书,看到宋初进来,把书放在一边的矮柜上,“走了?”
“走了。”拖长声音,走到宇文乾面前,躺着的人长手一拉,宋初身子一转,斜斜朝宇文乾压过去,宇文乾就势抱住宋初,把人带到了榻上。
宋初轻捶宇文乾的胸口表示抗议,手又被宇文乾握在手里,在唇上亲了一亲,见宋初张口,抢先道,“太阳已经落了,而且现在在房间里,可不是什么光天日下哦!”
宋初俏脸一红,“你借口生病就是为了这个缘故?”她还想着,今日这人怎的赖在家里不出去了。
“我定不会长久留守此处,津海营势必要交到别人手上,我自然要看看我选出来的人有几分本事。”只是可惜,结果并不如人意。尤利斯一行人的小动作他早有耳闻,放任不管等着就是这一天,“春儿倒是有自知之明,还知道来寻你的帮助。”
宋初把手放在宇文乾眉宇间,一下一下轻抚,“别担心。”他为津海营付出够多了,若最后还是功亏一篑,只能说天意如此。
“不担心。”宇文乾望着宋初剔透的眸子,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春儿能力不错,却少了些独断乾坤的魄力,又十足的相信人;岳苼倒是不错,可惜谨慎过了头,有时候会错失很多时机;徐秉有勇有谋,奈何太过冲动……”他一字一句说着,对自己手下十个副将说得头头是道,若叫他们听见了,恐怕会欢喜的笑醒过来,原来王爷这么看重他们。
宋初躺在宇文乾身上,耳边全是那人细细的声音,“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啦的。”心中却在想着皇宫那人不知是何打算。
夜晚是个掩人耳目的好时机,万事万物在黑暗中仿佛暴露了自己的本性,猖狂而嚣张。津海营管理甚严,难免还是有意外。
津海营南面临海,北面靠林,是个夜里狂欢的好去处,两个人影翻过围墙,窜入林中,很快消失不见。只听一声呜咽,不一会儿林子里冒着细细的烟火,被茂盛的吱呀挡住,看不到半点儿火星,香气倒是随着风传的老远。
靠得近了,才发现围着火堆的两人是津海营的副将,岳苼和徐秉。
“肉好了没啊!真是饿死了。”徐秉在边上催促,深深吸了口气,香味入鼻,吞了吞口水。
岳苼翻来覆去瞧了瞧,把肉拿开,点头,“好了,赶紧把火给熄了。”徐秉用手中匕首刷刷两下,尘土飞扬而去,扑灭了一堆星火。赶紧凑上去,接过岳苼递过来的一个鸟腿子。
“真香。”鸟肉烤的出了油,外焦里嫩,一入口,便是食物原始的味道,饿的惨了的人忍不住大呼一声,“真过瘾。”
岳苼笑笑,和徐秉比起来,他的吃相也好不到那里去,风卷残云谈不上,和优雅却是天差地别。
“哎,你说迪尤的尤利斯将军在想些什么呢?”岳苼吮了下手指,想起今日和对方属下的对峙,忍不住抱怨道,“王爷让我们速成,可练兵非一日之功,哪是那么容易。尤利斯手下的教头们倒是负责,不顾我们几个副将的再三请求要我们稳打稳扎,这样的确能练得真功夫,难道王爷还不知晓这个理吗?”
徐秉吃完一个腿子,从岳苼手里又抢了个翅膀来啃,“可能是海盗猖獗,而津海营浪费了两年,王爷心急,要是我,我也急。”徐秉说话也不闲着,三下五除二扔了骨头又去岳苼手里抢,“迪尤女皇和王爷谈好了条件,尤利斯将军这样负责,恐怕还会受到王爷的责难。”
岳苼啧啧两声,“想不到啊,那些卷毛教头们对咱们还真是不错,作为他国,竟然不藏私。”眼见一只手悄无声息伸过来,岳苼往背后一藏,躲开徐秉的贼手。
徐秉瞪了他一眼,舔了舔沾着香味的手指头,“可不是,要是我,就快速把全部东西都教给他们,再借口国中有事儿,不得已离去,既成全了自己国家的名声,也没让对方学到真功夫。”
岳苼嗤笑一声,“就你奸诈,还好迪尤的人不像你。”说完,扔了手中最后的骨头,看看天色,拍拍手站起来,“快走吧,夜深了。”
“那么早回去干嘛,反正王爷也不在。”徐秉骂骂咧咧,倒是跟着岳苼越走越远。
在他们身后,两人悄悄从一根大树后走了出来,黑夜也挡不住的高大身材,立体五官,赫然便是岳苼两人嘴里的尤利斯将军和他的一个下属。
幽深的目光看着消失不见的人,握紧了拳头,转过脸,对边上的属下道,“你觉得如何?”
翻过围墙,卜一落地,“怎么样?”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二人打了个冷战。
“放心吧,你交待的都做了。”岳苼点点头。
“这样真的有用吗?”徐秉来不及追及对方吓自己的罪过,怀疑道。
曹春儿挑挑眉,自信飞扬,“信不信且等着吧!”笑话,这可是宋姐姐出的主意,怎么可能没用。
有曹春儿的保证,徐秉仍是不敢相信,一场小小的戏难道就把人给忽悠住了?可有时候老天就这么喜欢和人开玩笑。第二日,迪尤的教头早早找到他,和他谈笑风生,好像昨日的那场争吵从来不曾有过。甚至还为昨日拒绝他而道歉,要不是上了训练场,发现十个迪尤教头都在,他都怀疑自己还在睡梦中。
按照曹春儿吩咐的那样,让人暗地里记下这迪尤教头说的战术,训练时却并未卖力,一连几天下来,战术教了很多,实践力倒是越发下降了。
自然,这是在迪尤人眼里的状态,真实的样子只能他们私底下表现。
“春儿,你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对,这招真是高。”徐秉举着手里记下来的东西,感叹道,“那些卷毛子虽然看上去不咋样,这训练水兵倒是很有一招。”他虽然看不上人家,倒是不会看不到敌人的长处。
“自然,否则王爷也不会花了大力气把他们请来了。”一个副将说道。
门缓缓被推开,不知是谁扫到门口笔直如松的男人,整个人顿在那里,连使眼色的本事都忘了。
有人注意到那人反常,随着目光看过去,也是同样表情,隔了将近半柱香的时间,门口那人才缓缓开口,“你们的警惕性到哪儿去了。”目光如炬,身姿如山,面容沉稳,冷漠中带着煞气,刀雕石刻的脸让人不敢细看,周身气势本就摄人,此时带着怒意,更让人不敢轻易言语。
“若是营地被破,你们是不是还在这里欢呼讨论,我说过什么?”宇文乾厉声喝问,怒意十足。
“可以胡闹,不可无心。”顶着生生的压力,曹春儿说话的声音仿佛都被压制着。
“作为一名将士,你就是这么说话的?”宇文乾又是一声。
“可以胡闹,不可无心。”曹春儿站直了身子,气息好像通畅多了,气沉丹田,掷地有声。
宇文乾方有了些笑的模样,扫了十人一眼,“自去认罚。”
他素来严厉,又寡言少语,今日说了那么多,知晓他脾气的都知道王爷很生气,几人不敢拖延,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