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的时间,津海营一场大换血,宇文乾花了许多时间才清理了龙承毅安插的人手,又进行大规模的征兵,宇文乾亲自坐镇,津海营扩充到两万人。三年的功夫在辰天煞的训练下,化作奔流不复返的江水,宇文乾面上平静,心中却是心急火燎。
训练场上,日头隔着厚厚的云层,温煦柔和,场地上的士兵们手持武器,深色的士兵服湿了半透,呼吸已经紊乱,看着高台上的一男一女,半点儿不敢松懈。
经过三天的决斗,左右将军话落台上之人,曹春儿和岳苼的名字很快传传遍整个津海营。没有一个人小看那个不足他们高大的女人,几次海上追踪,她率领自己的队伍勇往直前,受了重伤也不哼哼叫唤,让一群刚刚进营的男人们都汗颜。又在有着武举般严厉的规则下,拿下了第一,军队中以强者位尊,虽不满她女子的身份,可宇文乾一句你们不仅连女子都比不上,看来连胸襟也不如人的失望眼神中,他们深深垂下了直直的脑袋。
再说岳苼那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仿佛一夜之间冒出来的将士,艺高人胆大,比三年前威武不少的身躯,坚毅的神情,足以让人心付信任。
宇文乾看了眼训练场火热朝天的模样,冷漠阴沉的脸上终于有了笑的模样。
下人匆匆赶来,在德全耳边说了什么,德全挥挥手让人下去,凑上去耳语,“王爷,他们来了。”
宇文乾心情一松,转头大步流星离去。
还是那个一进的院子,粗糙简单的布置,主坐右方,一位短身劲装的女子端坐其下,鼻梁挺直,皮肤白皙,带着异国人的纹路。身后站着四个男子,个个身强力壮,下盘稳健,呼吸绵长,可见功力不凡。
听见外间的脚步声,女子侧头,不施粉黛的脸清丽自然,露出上位者的气势。在宇文乾进来一瞬,还是被宇文乾周身的煞气给压下去了。
女子笑吟吟起身,“多年不见,威严日盛啊!”似老朋友相见,女子熟稔问好。
宇文乾收敛了煞气,高不可攀之下又亲和可人,“女王才是,气势不凡。”他扫了四周一眼,眼角挂着戏谑的笑,“怎不见克莱斯殿下。”
说起自己的夫君,东临海端庄的面容多了分小女儿姿态,带笑道,“总不能都不在。”
宇文乾在一旁坐下,自由下属上了茶果点心,“军营里没什么好招待的,不要客气。”
“王爷说笑了,更残酷的,海又不是没尝过,难道把我当成了闺阁少女了?”东临海一身黑色劲装,腰间束了三指来宽的云纹腰封,挂着一枚鸡血暖玉,脚踩一双鹿皮厚靴,爽朗大气,气质俊逸,宇文乾仿佛看到了那位百折不挠的女将军。
“海姑娘自是比男儿还强。”宇文乾真心赞了一句。
东临海收下这句夸奖,似笑非笑,神秘问,“听说王爷军营里也出了个女将军呢?”
“海姑娘倒是消息灵通,只盼着她能有你一二分本事。”龙承毅给东临海续了茶水。
“有王爷的教导,恐怕到时候我还比不上呢。”
宇文乾笑笑,终于露出了抹疲惫之色,他深深看了眼东临海,对方会意,让四个下属退出去。
宇文乾瞧着那四个属下不情愿的模样,触景生情,适才开口,“津海营本是我宇文南方一处海兵训练地,奈何家门不幸,被人算计,三年时光付诸东流,”宇文乾是个战士,对士兵的期望尤其甚搞。
知道了真是的津海营的战斗力,他更是痛心,恨不得把龙承毅捉住凌迟一番,“我宇文地处内陆,多练骑兵步兵,海兵战斗力着实不强。女王念着往日情意,借了一万海兵与我,倒是更让我无地自容,”他虽高傲,却不固执,当下表明了真意,“本该我亲自去迪尤求见拜访,女王知我事物繁多,离不得半步,亲自前来,已是全了我们的情谊。乾有个建议,希望女王考虑。”
宇文乾摆着郑重的姿态,少见的长篇大论一番,东临海打起精神,她亲自前来,虽有私情,亦是为公,“王爷请讲。”
倒是比以前沉稳了,宇文乾为朋友高兴,嘴里却道,“关于练兵一事。”
东临海一震。自来兵权便是个蜂窝,一不小心便会被刺上无数针,最后自己肿了一圈,却不知怎么死的。她思绪如雷,不知对方打得什么注意。
宇文乾点到为止,“你远道而来,也是累了,先梳洗一番,本王再为你接风洗尘,什么事儿晚上再说。”
东临海没好气的笑笑,并未拒绝,反正这事儿急得不是她。
说是接风洗尘,也不过稍微丰盛一些,东临海身份特殊,并未大张旗鼓,晚饭不过两人为主,连柯正明也没听到眉目。
酒足饭饱后,宇文乾邀人到了书房,说是书房,不过守卫严密些,书架子漆了一层新漆,密密麻麻摆放着书籍,向南一侧,放着深色檀木桌椅,才有点儿书香之气。
两人对坐,小声交谈一阵后,宇文乾等着对方的答复。
若是以前,东临海定会沉思再三,如今她贵为迪尤女王,只要不损国体,并不大碍,“自是可行,”她沉默半晌,抬头,宇文乾眉心几道沟壑如横亘的峰谷,应是常年皱眉所致,心里对宇文的处境有了些了解,“只是,王爷你可如何交待。”
让异国之人进入自身军营训练,当今世上,恐怕也只有宇文乾有着胆识和魄力,他虽是王爷之尊,却有比他身份更为尊贵之人,宇文的掌权者恐怕没这么心宽。
“此事不牢女王费心,”他眼神一转,带着凌厉的视线,“你们交情算交情,若不安份,女王应当知晓本王的手段。”以身份相称,足够郑重。
“自然。”东临海点头,要在宇文乾眼皮底下耍心眼,恐怕是活的久了。
“女王也要想清楚,此事若被人抓住,恐怕女王就此站队了。”他一手曲起,敲击着桌面,实木厚实的声响绵长悠远。
“我岂会怕那些宵小之辈,”宇文大陆发生的事情她略有耳闻,此来便是确认另一事,“王爷,我迪尤与东胤贸易多年,可是货船进入宇文领域,总是不见踪影,此事儿您恐怕要给我个交待。”她并未直言,拐弯问道。
宇文乾狭长的眸子射出的光仿佛能刺透人心,“女王何必明知故问。”若非如此,迪尤能答应的这么快?不过是利益使然罢了。他警告道,“只是那人知晓你我的动静,恐怕女王也不得安宁了。”
东临海眯起眼睛,笑容直达眼底,闪着兴奋的火光,“我倒是想看看,谁那么大胆子,竟然敢在老虎头上拔毛。”她还未遇到如此明里暗里与宇文乾做对的主儿,心生仰望。
宇文乾没有提醒她用词错误,不是针对自己,而是针对这个王朝。
“夜深了,海姑娘早些休息吧!”宇文乾看看天色,说道。
东临海起身,袖子里忽的飘出一张宣纸,上面绘着深浅不一的纹路,本不该看的,宇文乾鬼使神差的扫了一眼,当下整个人像是被惊雷一劈,手足无措,微微颤抖。
东临海捡起那画纸,见状微微叹口气,“这是大娘托我带的。”
宇文乾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抖着手,终于摸到了画纸的一角,上面粗糙的纹路勾勒出一个两岁左右的孩童,可以想象那粉嘟嘟的嘴巴含着手指头乖巧的模样。冷漠如他也不禁倏得红了眼眶,温和又怀念,“看起来这孩子过的不错,我娘她可好?”
东临海重新坐下,“见你心烦,本不欲说得,倒是老天都看不过去了。”她喝了口茶,继续道,“大娘刚去迪尤,水土不服,受了不少累,倒是这个孩子,虽然没喝过母乳,大娘倒是照顾的很好。”
心中暗道,果然当了爹的人就是不一样,在坚硬的铁石心肠,到了孩子面前都软成了棉花,任人拿捏。
宇文乾眨眨眼,失态的反映很快化为云烟,坐到椅子上,移过唯一的烛台,盯着画面上在花丛中咬着手指的孩童弯起了眉眼,汹涌的潮水仿佛听到了指令,一下子安静下来,清和温暖。
“是我对不起他们,”闭上眼,长长叹口气,“如今我在宇文境地并不好过,又有敌人背后虎视眈眈,这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得意见到父母。”
“你们自由你们的难处,思追会理解的。”东临海不大会安慰人,硬梆梆道。
宇文乾笑了,烛光打在他脸上,宛如寒冰破雪,反射出道道霞光,“哎,希望吧!”
院子里寒流簌簌,宋初怕冷的紧,这些日子连偏院都不出了,躲在熏笼满满的屋子里,隔绝了门外的寒冷和风霜。
龙承毅把宋初特意安置在自己院子的偏院里,就为了能多陪她说说话,可这几天来,他却一次都没出现过,宋初忍不住多想。
沈雁回踏入偏院时,摸摸臂膀,“宋姑娘,还是你这屋子暖和。”他快走几步,进了偏厅,宋初斜卧在软榻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身上盖了虎皮做的软被,腹部处微微凸起,想来是个手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