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皇后娘娘要将贬为庶民的南宫云送入王府小住，萧素素拨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起身领旨。
蒋公公见状，忙屈膝行礼，道：“郡主无需多礼，娘娘吩咐杂家传的只是一道口谕。”
“有劳公公了。”
萧素素如今也算是老王府的半个主人了，她就要离开京城了，临走之前，替皇后娘娘办好这桩“差事”，倒也无可厚非。
南宫云是入夜之后，秘密送出皇宫，送到王府的。
全副武装的京廷卫，足有百人之多，严防死守，不许任何人靠近马车半步。
南宫云身着软毛织锦披风，青色长袍，裹住全身，风帽遮面，只露出尖尖消瘦的下颌。
随他一起出宫的宫奴，只有老太监阿福一人。
一老一少，缓步迈入王府。
萧素素早有准备，携着邢嬷嬷一起等在廊下，待见这一老一少，匆忙上前行礼：“公子来了。”
从前的少帝，现在的公子，称呼虽然变了，但恭敬的态度不变。
南宫云摘下风帽，抬眸看去。
萧素素装宜人，站在台阶之上，对他微笑点头。
翩翩少年，身姿单薄，大病初愈，更显憔悴。
原本该是朝气蓬勃的年纪，可他的眼神看起来格外暗沉，言行举止间，透着与他年龄完全不符的稳重。
“打扰了。”
萧素素抬眸看他，微微而笑：“公子客气了，我也只是王府的客人而已。咱们都是一样的。”
南宫云闻言微微挑眉。
她是故意说得客套话，还是……
邢嬷嬷上前半步：“公子的卧房已经收拾好了，皇后娘娘特意吩咐叮嘱过，要让公子住得舒舒服服。”
舒心是不可能的，舒服还是可以有的。
人少一点，目光少一点，闲言碎语远一点，干净整洁，清清静静，这样的环境，才是他最想要的。
邢嬷嬷对南宫云还是小心的。
她不得不小心，他的身份太特殊了。
南宫云对一切都很满意，以他的立场，不管皇上和皇后娘娘让他去到哪里，他都只能乖乖听话。
他必须听话。
“公子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
邢嬷嬷的话还未说完，南宫云已是微微摇头：“嬷嬷不用麻烦了，我什么都不缺。”
他过分稳重的态度，让邢嬷嬷微微诧异。
南宫云几乎没带什么行李，只有一些衣物。
邢嬷嬷更是不解，问了那位老太监阿福，他低了低头道：“原本收拾出来不少，可公子他……他说不用了，他还说宫里头的东西，没有一样是属于他的。”
邢嬷嬷闻言心间一沉。
南宫云的风寒痊愈，但还需日常进补汤药，方子是梁文瀚亲自开的，各色药材也是直接从太医院配出来的。
邢嬷嬷特意叮嘱王府的婢女们，做事一定要小心，莫要丢了王府之前积攒下来的脸面。
萧素素特意来看了看，对着南宫云道：“这处厢房空置已久，还是没有人住过的。”
南宫云淡淡道：“没关系，我不在意。”
他看着她们小心翼翼地神情，只觉何必呢？
他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萧素素淡然一笑：“王府很大，我带公子四处看看。”
南宫云张了张口，原想婉拒，可他转念一想，萧素素素来性情寡淡，不会无缘无故地主动示好。
她一定有她的用意。
“好，这里是皇上封王的旧居……”
他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襄亲王府，可是以前他是主君，现在他是客人，心境不同，眼前的景致也不同了。
王爷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这里曾是他的家，现在皇宫是他的家。
他呢？他的家又在哪里？
萧素素带着南宫云随意走了走，待到书房门口，便道：“这里曾是皇上在府内做事的地方，公子想要进去看看吗？”
南宫云摇了摇头，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郡主，您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萧素素眉眼低垂，淡淡道：“以公子对皇上的了解，无需我这个外人多说什么。公子以后要常住这里了，而我不过只是个过客。”
南宫云不解其意：“郡主为什么是过客？”
萧素素直言：“我很快就要离开京城了。”
南宫云眉心微动：“离开？”
哪有那么容易呢？
“你以前是襄亲王的侧妃，现在也该有妃嫔之位，为何要走？”
萧素素见他终于肯开口多说几句话，只道：“说来话长……不如这样，我备些清茶，招待公子，咱们慢慢地说。”
皇后娘娘为何把他送入王府，萧素素心中明了。
南宫云再次犹豫，最后还是点头应了。
暖炉清茶，檀香静思。
南宫云在宫中的时候，鲜少闻到檀香之味，忍不住深吸一口气道：“郡主果然是常年礼佛之人。”
想来，她能这样心平气和地过日子，不卑不亢，不喜不嗔，定是受了佛法熏陶，心中自在。
萧素素给他斟茶：“公子请用。”
“多谢。”
萧素素凝眸看他，不急着喝茶：“我当初为何嫁入王府，公子想来心中有数。皇上与我从未有过夫妻之实，而且，皇后娘娘宅心仁厚，成全了我这个可怜人。所以，我可以离开京城。”
南宫云听了这话，心绪纷杂。
他抿了口茶：“我也想离开……”
“公子想去哪里呢？”
南宫云闻言莫名紧张，犹犹豫豫地想了片刻，才道：“我不知道。”
他是无处可去的人。
“公子无需多想，皇后娘娘让公子来王府小住，必定有所安排。这里比宫中自在，又很安全。”
南宫云不是不懂感激，点点头：“皇后娘娘一番好意，我怎会不知。”
留他一命，已是仁慈。
“我在这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那公子自己有何打算？”
萧素素并非有心套他的话，南宫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能有什么打算？他不敢去想以后……
等母后娘娘被处斩之后，他的处境就更艰难了。
“也许以后……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皈依佛门，潜心修佛，诚心诚意，替母后娘娘赎罪。”
萧素素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邢嬷嬷在门外听得真切，默默叹息。
他一心想要躲起来，一辈子不见人不做事。
到底是孩子心性，想法简单，太过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