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了半宿的冷风,铁打的身子也难顶得住。
次日一早,冷锋鼻音浓重,头重脚轻,分明是着凉了。
郑澜见他面有病容,不禁皱眉道:“你何苦这么折腾自己?非要冻病了不可?”
冷锋低咳两声没说话。
郑澜无奈:“你今儿就不要跟着殿下了,宫中最忌讳病气,回头会有太医来给你医治的。”
冷锋点点头,重新躺回床上。
他故意自讨苦吃,硬生生地惹出病来,看似愚蠢,实则自残。
谁让他动了不改动的念头,起了不该起的心思,“病死”都是活该。
和他的“孽障”想必,风寒之苦,又算得了什么?
太医奉命而来,仔细诊断过后,开了一张药方,又带来了三包药,让外头做杂役的小内监,按着时辰熬药送药。
药是好药,方子也是没错,然而,冷锋的病情却是不见好转。
晨起的时候,还只是有些疲乏,到了晚上,却是高烧不退。
郑澜和他同房住着,又比他年长些,自然要承担起照顾他的责任。
端茶倒水,还要给他时不时地用温水擦身,一夜都没怎么阖眼。
又过了一日,南宫珍玥还不见冷锋回来身边,便知他病得很重。
梁碧心今儿正巧过来给母后请平安脉,南宫珍玥派人将她直接请了过来,问了几句冷锋的病况。
梁碧心对此事了解不多,毕竟,不是她亲自经手过的。
她十分严谨,只说要去亲自看一看,再来回话。
南宫珍玥微微点头。
冷锋突然病倒,定是因为那晚吹了冷风的缘故。
她心里有点内疚和担忧。
梁碧心身为太医院的四品女官,出入内宫,还算方便。
冷锋卧床休息,病态十足,额头和鼻尖冒着点点虚汗,双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之色。
“他这样高烧烧了多久?”
郑澜据实回答:“足有一天一夜了,时好时坏的。”
梁碧心检查了一下药方子,发现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冷锋的症状,还是有点危急的。
梁碧心临时增减了几味中药,药性偏猛,药效更强。
先退了烧,再慢慢调理,才是最好。
冷锋病得晕晕乎乎,时不时地说出两句胡话来,断断续续地,听不清楚。
梁碧心原本没怎么在意,可不知为何,对面的郑澜却是一脸紧张,神色慌张,仿佛很在意冷锋稀里糊涂的胡话。
梁碧心抬眸看了他一眼,郑澜忙又收敛情绪,恢复如常。
“药要按时吃,一刻都不能耽误。”
“是……”
梁碧心走后,郑澜让那些伺候的小内监们也退了出去,免得他们听到些不该听的。
昨儿晚上,他居然念叨出了少君殿下的乳名儿。
小小……这两个字,满宫上下,只有两个人能叫出口,一个是皇上,一个是皇后娘娘。若是要人听了去,后果不堪设想……
郑澜已是三天两宿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强打起精神来,又守了他大半宿。
天明时分,殿下那边传话说,殿下今儿不去早朝了。
郑澜困得晕头转向,暗暗松了一口气。
殿下晚起片刻,他便能休息片刻。
谁知,没过一会儿,外头响起内监尖细的嗓音道:“殿下驾到。”
郑澜又是一个激灵,恍惚片刻,顾不上整理衣裳,忙迎出去跪地行礼。
“给殿下请安。”
南宫珍玥今儿故意向父皇要了一个时辰的空闲,来此探望病中的冷锋。
按理,身为主子,哪有给侍卫探病的道理?幸好,规矩之外,还有人情,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交情深厚,不闻不问,反而落得刻薄了。
南宫珍玥正儿八经地请示了父皇和母后,方才能来这边走一趟,很是用心。
郑澜模样疲惫,眼睛里充满了红血丝,嗓子也哑得厉害。
“明明只是沾染风寒,为何病得这般严重?”
郑澜垂头不语。
哪有那么简单,他身上病得严重,心里还藏着事。
郑澜跪在门口,迟迟不动,似有点阻拦之意:“殿下您的身体娇贵,莫要不小心过了病气……这屋子还没通风,请殿下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南宫珍玥并未多想,脆生生地道:“既来探病,哪有只在门口转转的道理?”
郑澜见殿下要进去,还是让出位置,紧随其后:“殿下,这地方还没得及收拾,略显脏乱……”
南宫珍玥明眸微转,睨了他一眼:“你今儿的话还真多。”
郑澜识趣地闭上嘴,再看床铺之上的冷锋,双眸紧闭,眉头紧锁,看着仿佛很难受地样子。
南宫珍玥稍稍走近两步,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帐看他,轻声道:“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他守在那里。”
伴着她的话音,冷锋的眉心微微一动,皱得更紧了。
南宫珍玥微微弯下身子,凝眸看他,丝毫也不嫌弃他那张纠结难受的脸。
原来他也会生病,果然不是“石头”做的。
她默默地在心里面道:这次都是因着我,你要快点好起来。
郑澜在旁提心吊胆,寸步不离。
小桃见他暗自紧张,顿时觉得不对劲儿。
平时大大方方,利利落落地孩子,今儿怎么拘谨得很。
南宫珍玥看了冷锋片刻,转身交代几句,便安安静静地离开了。
他是病人,不能扰了他的清净。
郑澜提着一颗心,送走了殿下,却见小桃姑姑独自留下,招手示意。
郑澜忙跑了过去,小桃打量他几眼:“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啊?”
又是一惊。
“你这孩子怎么慌慌张张地?”
“姑姑,我没事儿,我们都没事儿。这两天守着那小子,我怎么休息好,所以反应慢,脑子有点糊里糊涂的。”
“外头不是有内监们候着吗?你非要亲力亲为地做什么?殿下那边可缺不了人,一个病了,一个再糊涂了,回头出点什么事儿,你担得起吗?赶紧回去洗把脸,精神精神,别出岔子!”
“是,多谢姑姑教诲。”
郑澜用冷水洗了脸,梳洗更衣,收拾得整整齐齐。
临要出门,他忽听冷锋又喃喃自语起来,登时变了脸色,直接走过去,抓住他的衣襟,将他晃悠清醒:“你小子别浑睡了,醒醒!”
冷锋眼皮颤动,半眯着双眼看他,眼前雾蒙蒙地一片,喃喃道:“别给我吃药,千万……别给我吃药。”
这病来得突然,却也刚刚好。
若是能一直这么病下去,病到不可收拾,他就能离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