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的夜晚，总是格外安静。
刘顺废了一条手臂，临时找了个大夫医治，不能回宫复命。
车马锵锵，入宫门时，沈雄下马与护卫们递过门的腰牌，无意间转头看向马车，正好见马车的帘子被掀起来，萧素素端坐在马车内，一动不动，双眼无神，没有焦点地看着远处，神情黯然。
沈雄匆匆一瞥，又收回目光。
他把人完好无损地送到寿康宫门前，待见萧素素走下马车，忙拱手行礼道：“卑职告辞。”
萧素素看也没看他一眼，仰头看着面前高高大大的宫门，悠然叹了口气。
躲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回来了。
沈雄看着她黯然惆怅的侧脸，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寿康宫的寝殿，还留着烛火未熄，吴太后睡到一半，不知为何突然睡醒起来，传了刘喜福过来，问他人到没到？
刘喜福见她一直惦记着清荷郡主，忙道：“回娘娘，郡主刚刚到，不过路上出了点事儿，刘顺那孩子受伤了。”
吴太后蹙眉，由着宫女们伺候更衣，头发未梳，随意披散着，只用手轻轻一拢，拢在胸前。
“怎么还伤着了？”
“唉，听说是路上遇到了野兽，差点没伤到郡主，刘顺那孩子是替它挡了一劫。”
吴太后凤眸微垂：“把人带过来，哀家要亲自看看，郡主好不好。”
“是……”
折腾了大半天，萧素素身体疲惫，心里更是无力。
她跟随宫女，走入内殿，低头看着地上，忽想起吴太后第一次见她的情景。
那时，她的肚子里还怀着先夫的孩子，被人从脏兮兮的地牢带出来，身上又脏又臭，爬满虱子。
吴太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张精致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轻蔑。
几年不见，太后还是没变，永远都像是装在精致宫殿内的漂亮人偶，那副轻傲的表情，那样雍容华贵，哪怕是刚刚睡醒的时候，也不该分毫。
“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萧素素一身素衣，看着清瘦得很，气色还不错，只是脸色不好看罢了。
“好妹妹，快起来，走近点儿，让哀家仔细看看你。”
吴太后嘴上虽说着亲切的话，可她的语气神态，并不让人觉得她对她有多么地关心，反而透着一股子公事公办的冷淡。
萧素素顺从起身，走了两步，只见一双涂着玫瑰红丹蔻的手，伸了过来，十指纤纤，看着有些锋利。
她握住那双手，来到她的跟前。
吴太后那双透着寒意的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她一番，叹息道：“看你这皮肤，真是好，白得通透。到底是佛门清净地的风水好，养得住人，哀家真羡慕你。哀家光是看你的脸，都觉得舒服。”
萧素素闻言眉眼低垂，淡淡道：“娘娘过奖了，皮囊是父母给的，佛门静地，都是粗茶淡饭，哪里可比宫中的锦衣玉食呢？娘娘，我觉得在什么地方生活，并不是问题，更重要的还是要看心，心里舒坦了，哪里都是养人的好地方。”
她说话仍是放肆的，吴太后听了却是笑：“是啊，妹妹说得对，哀家在这宫里操心的事情，太多了。所以说，哀家才羡慕妹妹的清净自在，既然你回来了，以后这宫里就多一个人为哀家分忧了，是不是？”
萧素素的话句句放肆，吴太后也不和她计较，她就是个小可怜儿，好比一直叫得欢的小狗，瑟瑟发抖，只会叫，不会咬人。
萧素素看着吴太后，沉吟片刻，才道：“是，娘娘吩咐什么，我就做什么，毕竟，我这条命是娘娘赏的。”
过了这么多年，萧素素还是想不通，为什么？当初吴太后要留着她的命，对她格外开恩。
“别多想，哀家回来是让你享福的。襄亲王如今正在京城，你们的婚事，也该再提一提了。”
萧素素淡淡道：“襄亲王根本看不上我这种人，娘娘何必强人所难呢。”
“姻缘，这种东西是很玄妙的，谁能说得准。”
吴太后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道：“放心，有哀家替你做主。”
就算不能让她坐上“正妃”的位置，也要让她得到“侧妃”之位，在王府占得一席之地。
…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好几天。
潮湿的空气，很容易让人变懒，神思困乏。
经过休养和敷药，冷青莞的伤好了不少。
韦清秋每天变着花样，给她熬煮补汤，心情也不似之前那般烦躁不安了。对南宫琅也不在冷着一张脸，碰个正着的时候，也会问个安，说上两句话。
南宫琅每天雷打不动地过来，时辰虽然不固定，但总是坐上许久才走。
他替冷青莞画了不少像，却是一眼都不给她看，画好之后，直接收起来带走。
冷青莞故意开玩笑，说他小气，好歹，自己也出了一张脸，也该看上一眼吧。
“王爷，您是不是故意把我画得很丑？”冷青莞转头看他，却听他沉声道：“别乱动。”
冷青莞乖乖坐好，手指抚摸着宽袖上的花纹，和他说话。
“最近，外面有什么消息没有？”
“嗯。”南宫琅一心二用，边画画边开口道：“隋家那个姑娘，把你已经残废的消息传出去了。未来的襄亲王妃是个瘸子，城中都传开了，宫里面也会知道的。”
冷青莞闻言微微一笑：“宝儿其实很聪明的，她只是心思单纯，不愿把人往坏了想，也不愿处处防备着别人。”
南宫琅道：“本王不相信，这世上真的会有天真无邪的人，多半都是因着长辈的疼爱，娇宠惯了，不食人间烟火而已。”
“王爷这话说得太绝对。”
“你应该说我说得对，不是绝对。”
冷青莞也不反驳他，默然片刻，才道：“宝儿是个可爱的姑娘，我真希望她一辈子都不变。”
南宫琅勾唇一笑：“听你说话的语气，像个长者。”
冷青莞睨他一眼，心道：我好歹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叠加在一起的年纪，可不小了。
“我的确比宝儿年长几岁，她总是唤我“姐姐”，我自然要照顾她的。不过，她的家里人都很疼她，所以，我也做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