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苏出门的时候,正好遇上了公孙家的人,一家子老小,全都聚在丞相府的门外,哭哭啼啼,不成样子。
待见有人出来了,妇人们便推搡着孩子往跟前凑,一脸殷切道:“我们要见吴老夫人,公子,公子……”
吴苏扇着手中的纸扇,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们一眼:“老祖宗不会再给你们钱了。”
“我们不要钱,只想讨个公道!”
公道?
吴苏勾唇一笑,神情鄙夷:“你们想要公道,这会儿该去襄亲王府才是。”
小孩子哭得满脸鼻涕,不小心撞在吴苏的身上,脏了他的衣服。
吴苏轻轻睨他一眼,紧跟着一个素衣姑娘拿出手帕,要给他擦拭,道“对不起,公子,我弟弟还小……”
说话的人,正是公孙长治的小女儿,公孙雀。
她不愿跟着祖母婶娘来到这里丢人现眼,可是父亲死后,母亲病重,原本好好地一个家,彻底变了模样。
吴苏凝眸看她,微微俯下身子,问她:“你叫什名字?”
公孙雀微微一怔,压低声音回道:“回公子,我叫公孙雀。”
吴苏略一迟疑,还是伸手接过她递来的帕子,轻轻擦拭自己的衣袍,点点污渍擦去容易,可还是令人心生反感。
他皱眉,又把绣花手帕扔回过去:“要报仇去找襄亲王,别在这里碍事又碍眼,得罪了我家老祖宗,你们在京城就呆不下去了。”说完,从自己的袖中拿出一只钱袋子,提在手里,交给了她。
公孙雀闻言心中一凛,双手接过银子,眼眶微微泛酸。
“回去吧。”
吴苏看着那张无辜又委屈的脸,勾了勾唇,笑容清冷,眼神肃然。
他径直坐上马车,只留那一地老老小小,继续哭泣。
随行的小厮,忍不住多了句嘴:“公子,她们脸皮也太厚了,好歹是官家出身,这么不管不顾的,实在丢人。”
吴苏漫不经心地回他一句:“生离死别,都是命,好运气不是人人都有的。”
世上的惨事天天有,有人生就有人死。想要活命,还管得上什么尊严,这种事,他见多了。
那公孙长治也是个蠢的,明明只是一枚过不去河的小卒子,还真以为吴家会替他撑腰,可笑。
今日,吴苏要进宫觐见太后娘娘,特意比平时出门要早。依着他的习惯,不睡到日上三竿,他是不会醒的。
寿康宫外,刘喜福一脸笑容地站着迎候,待见他来,忙行礼问候:“小公子,您来了,奴才给你问好。”
吴苏看他一眼,笑了笑:“刘公公,您看着还是那么精神。”
“托娘娘的福。”
吴苏随他进殿,不成想,这会儿皇上也在。
吴苏见了南宫云,忙跪地叩拜:“吴苏叩见皇上。”
南宫云微微惊讶,不禁问道:“母后,儿臣不知今儿小舅舅会来,这太好了。”
吴苏无功无爵,却是当今皇上的亲舅舅。
吴太后看了一眼许久未见的弟弟,只道:“让他进宫一趟,实在不易。”
南宫云走到吴苏的身边,虚扶了他一把:“小舅舅起来,咱们一处说话。”
吴苏收起平时漫不经心地神情,认认真真地看向南宫云,他似乎又长高了不少。
“皇上长高了。”
“是。”南宫云难得见他一次,心里高兴,不过他和小舅舅并不亲近,说了几句话,便向母后行礼告辞:“母后,儿臣还要回御书房。”
吴太后闻言起身,走到他的跟前,蹲下身子,一脸慈爱地看着南宫云,仔仔细细地给他系好披风的缎带,柔声道:“皇儿辛苦了。”
吴苏静静观之,眉心微动。
小时候,姐姐从未对他这般温柔地轻声细语过,进宫之后,她似乎变了很多。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吴苏很清楚,姐姐是什么样的人?
南宫云走后,吴苏重新过去请安,吴太后端坐主位,冷冷睨他一眼:“都大半年了,你才想起来看看哀家。”
吴苏垂首不语。
吴太后没让他平身,故意让他跪了片刻,方才又开口道:“你是哀家的亲弟弟,皇上的亲舅舅,可是,哀家想要见你一面都难,你整日饮酒作乐,心中就没有想过你的姐姐?”
吴苏仍是沉默,不为自己解释半句。
刘喜福见娘娘心气不爽,适时开口圆场道:“娘娘,公子的身份,出入内廷,怕是多有不便。公子既不在朝为官,身上也没有爵位加持,想必心中诸多顾虑,所以才……”
他说得头头是道。
吴苏听了心中冷笑。
好一张会说话的嘴,难怪,在姐姐跟前受宠这么多年,估计,死人都能让他说“活”了。
吴太后轻轻笑了,似在冷哼:“他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样讨巧卖乖?”
刘喜福恭敬道:“奴才不敢,奴才可不敢收小公子的礼。娘娘,小公子还不容易过来一趟,都是自家人,何必动气呢?”
吴太后听了他的劝,抬一抬手:“行了,起来吧。”
吴苏应声而去,脸上的表情仍是淡淡的。
宫女端茶过来,他就喝茶,送上点心,他就用点心,依旧沉默,不肯主动开口和姐姐讲半句话。
吴太后见他和自己赌气似的,故意将手中碗盖轻磕,发出声响,道:“祖母的身子如何了?”
“还好。”
“父亲呢?”
“父亲每日上朝,精神抖擞,娘娘应该心里有数。”
吴苏的语气颇为不耐,态度冷淡。
刘喜福大感头疼,暗暗在心中为他捏了一把汗。
这小公子的脾气,非要把娘娘的火气惹出来,才肯罢休!
吴太后见弟弟如此,脸色越发阴沉:“你在哀家的面前,连个好脸儿都没有,什么意思?”
吴苏放下茶杯,拂拂衣袖:“宫中人人都巴结奉承娘娘,娘娘想必也看腻了。”
“吴苏!”
吴太后动了气,蹙眉道:“你就不会说一句中听的话,是不是?”
他从小就跟她不亲近,长大之后,态度更甚,见了面,总是冷言冷语,虚虚实实,放肆得很。
吴苏站起身来:“娘娘莫要动气,我这个人天生如此,从前在家中是什么性子,现在就是什么性子。娘娘要是心里不痛快,那我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