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太后示意萧素素落座，继而抬眸，细细观察。
她的脸色白里透红，脸颊的线条，也比之前稍稍圆润，不见半分憔悴。
大病初愈，不该是这副模样。
“王爷待你如何？还有，那位冰雪聪明的襄亲王妃，待你可好？”
虽然，李嬷嬷三番四次地跑到宫中告状，可吴太后对她添油加醋地描述，一直都是半信半疑。
萧素素故作犹豫，缓缓吐出二字：“还好。”
这个回答，显然勾起了吴太后更多的好奇心。
“上次，众筹军饷一事，哀家并不怪你，你也是身不由己。”
吴太后提及此事，看似大方，实则介怀。
南宫琅因为众筹一事，收获人心，水涨船高。
不知情的人，看看热闹，倒也无妨。可是，那些知道内情的臣子们，背地里只会笑话，一向聪敏过人的太后娘娘，也有算计不到，马失前蹄的时候。
萧素素低了低头：“娘娘不用为我开脱，我留在王府，其实毫无用处。”
吴太后含笑，悠哉地甩了甩华丽刺绣的宽袖，：“哀家从来没有指望过你，有什么用处？其实，你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说，只管留在那里，碍着他们，惹得他们不痛快了，既是大大的功劳。”
萧素素垂眸，又问：“娘娘，您曾许诺过，一旦王爷落败失势，我就能恢复自由之身……可如今，王爷人前得势，人后得名，我根本看不到希望……”
她难得当着太后娘娘的面，说了这么多的话。
吴太后深深看她：“好妹妹，等不及了？哀家许你一句话，王爷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公孙长治算是白死了，可南境使臣不一样，关乎社稷安危，牵一发而动全身，南宫琅想要推脱，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太后笃定的语气，仿佛蓄谋已久，势在必得。
萧素素仍是面无表情：“福祸相依，命里定数。我只求能有个清净的去处，了此残生。”
吴太后见惯了她这副求死不望的面孔，一阵叹息：“残生？你今年不过二十五岁，要说也该说余生，下半生。”
“娘娘，我一心皈依佛门，余生也好，残生也罢，我都是要侍奉佛祖度日。”
吴太后身边正缺个说话的人。
隋宝儿在宫中，果然住不习惯，今儿晨起时，浑身无力，憔悴得很，可能是病了。
“佛祖？”
吴太后语带嘲讽，眼角微挑：“你侍奉他们有何用？他们是能保你千秋万代，还是能保你荣华富贵？说到底，只是一尊尊由黄泥塑成的摆件，动也不动，承受万人供奉，不用说半个字，倒是轻巧。”
萧素素知她心中无所畏惧，不敬鬼神，更不会把佛祖放在眼里。
“这国事家事，哪一桩哪一件，只靠着拜佛烧香就能善终了？菩萨是什么心肠，哀家没见过，难道妹妹你见过？”
萧素素不与她争辩，只是低了低头：“我对佛祖无欲无求，只是想为我死去的亲人们，求个安宁，让他们早日超度，不再受轮回之苦。”
“死人怎么会知道酸甜苦辣呢？捏酸拿调的，只有活人。你啊你，宁愿虚度光阴，守着那尊死物，也不愿和哀家谋事，当真是可惜。”
萧素素垂眸不语。
谋事？你杀伐决断，谋得是事，杀得是人。
说话间，有宫女来传话，她小心翼翼地，往娘娘跟前凑，似有话说。
吴太后蹙眉瞪她：“谁让你靠过来的？”
小宫女本想悄声禀报，见娘娘不悦，忙道：“回娘娘，公子夫人她……她不肯喝药，哭哭啼啼地，想要出宫。”
隋宝儿强撑了这么几天，茶不思饭不想的，每天连觉都睡不踏实。
忍了又忍，这才得了病。
她本不是使小性儿的人，无奈……人在病中，再也忍不了了。
吴太后听了，只是摇头：“有什么好闹的？吩咐太医开点安神的汤药，把她哄睡了就是。”
宫女领命而去。
萧素素闻言，心头一紧。
当年，她痛失孩儿，万念俱灰，一心求死的时候，娘娘也是这般安排……一碗汤药灌下去，安安静静。
让她整日昏昏欲睡，甚至不清不楚，求死都求不成。
日子一天天熬下去，熬得那一心求死的要强的心都没了，只剩麻木。
“娘娘。”萧素素突然开口，多嘴问了一句：“那公子夫人是谁？”
“难得，你也有好奇的时候？”
“我在寿康宫，从未见过生面孔，所以才开口问了。”萧素素云淡风轻，缓缓起身道：“既然娘娘有事，我就不叨扰了。”
吴太后摆手示意：“没什么要紧，是哀家的弟妹，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可惜，没脑子，蠢得很。”
萧素素打探到一点口风，便适可而止，不再多问。
离开寿康宫，她匆匆回到王府。
萧素素带回来的消息，极其有用。
南境使臣遇刺一事，果然与吴太后有关，她是幕后黑手。还有，隋宝儿在宫中过得并不好，如今又害了病，令人焦灼。
冷青莞沉思不语，好看的眉毛，紧紧皱着：“宝儿一定被吓坏了，我得赶紧想个办法，让她远离吴太后。”
萧素素在寿康宫滴水未沾，回到王府，方才口渴，饮了半碗茶之后，淡淡道：“太后心思多变，不易琢磨。但是，我隐约看得出来，此番娘娘的目的，似乎并非针对王妃。”
冷青莞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不是王府，便是吴苏。
这几天，他也是一直没有消息。
“是啊，吴太后全心全意要对付的人是王爷，我这个残废，犯不着她这么兴师动众。”
冷青莞心中飞快地转着主意。
此时，门外的芍药掀起帘子，进来道：“王妃，碧心姑娘来了。”
这一句话，突然像是猛地给冷青莞提了个醒儿。
病人？
冷青莞记得邢嬷嬷说过，宫中的规矩繁复至极，最忌讳的就是病人！
萧素素见有人来访，识趣地起身离开，临到门口时，只听身后的冷青莞，突然出声道：“多谢郡主，你今儿帮了我一个大忙。”
萧素素默默点头，退了出去。
梁碧心是来给冷青莞请平安脉的，谁知，还未等她拿出脉枕，冷青莞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
梁碧心吓了一跳，抬眸看她，她的眼中充满了急迫。
“帮我个忙。”
“……王妃请吩咐。”
“我要见梁太医。”
祖父？
梁碧心稍有犹豫，还是点头应了。
“王妃哪里不适？”
“不，我要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