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轮流转,谁也说不准。
“一切都按宫中的规矩办,哀家的寿康宫里,什么都不缺,你们又何必斤斤计较,像是没见过世面的。”
刘顺闻言忙点头应了,心里却不情愿。
临近年关,正是捞油水的好时候,主子手指缝里流出来的银两,还有外头那些巴结讨好的“心意”,一年到头,全指着这点干货呢。
今年不比往年,娘娘栽了大跟头,想来,宫外的赏赐定要少了,只能惦记宫里头的了。
他们都是跟着主子娘娘,享受惯了的,没银子就没精神。
吴太后缓缓起身,不顾窗外寒风刺骨,直接推开那扇鎏金红木窗,凝眸看向窗外,近处是寒梅上枝头,远处是一重重朱红宫墙,看得人心里烦闷。
“娘娘外头风寒,仔细凤体……”
吴太后毫不在意,她正想吹一吹外头的冷风,此时,门外有人来报:“娘娘,千禧宫的静太妃又寻死了。”
吴太后目不转睛,淡淡道:“传宋太医过去。”
“是……”
须臾,那边又有了消息说:“静太妃失血过多,昏迷不醒,恐有大碍。”
吴太后闻言眉心微蹙。
“她死不得,哀家不许她死!”
不一会儿,宋太医亲自过来了,额头冒汗,神情焦灼不安:“娘娘,静太妃怕是真的不妥了。”
近来,千禧宫的宫人们,看着太后娘娘失势,做起事来也是马马虎虎。
静太妃的身边是不能留东西,杯碗盘碟,都是禁忌。
静太妃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今儿她就是趁着没人盯着的时候,居然用牙齿咬破了自己的手腕,等到宫人们发现的时候,她正在吮吸自己的鲜血,满脸鲜红,神情呆滞,那副模样简直比闹鬼还要恐怖。
宋太医赶来的时候,静太妃已经流了很多血,手腕的伤口更是触目惊心,隐现筋骨。
疯子是不知道疼的。
当吴太后匆匆来到千禧宫,静太妃瘫倒在床上,脸色苍白,满嘴是血,她的伤口虽然已经包扎过了,但想要止住血,没那么容易。
宫女们拿了补气的参片给她含着,她却一口吐掉,惨白着一张脸,满口鲜血,见了人就笑,瘆的慌。
宋太医照看了静太妃这么多年,早就想要给她一个“痛快”了。
娘娘折磨她这么多年,还没有解恨吗?
吴太后看着面前半人半鬼的静太妃,幽幽开口道:“好妹妹,哀家近来事事不顺,你也要跟着添乱。”
静太妃见了她,强逞着虚弱的身子,就要往她的跟前凑,神情狰狞,目光不善。
“娘娘,您当心……”
刘顺搀扶着吴太后往后退了几步,静太妃怎肯轻易罢休,爬着也要过来,纤细苍白的手臂,仿佛从地狱深处寻恨而来。
旁人看得心惊胆战,唯有吴太后镇定自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一句一动。
静太妃死死地盯着吴太后,整个人筛糠似的抖着,苍白的嘴唇,发出细细的声音:“贱后……贱后……”
刘顺闻言忙使了一个眼色,示意身后的宫女太监们退出去。
这种疯言疯语,传出去不好。
静太妃挣扎着伸长了手,眼看着就要够到吴太后那绣着云纹的裙摆,却被刘顺一脚死死踩住。
宋太医在旁看着,心生不忍。
“娘娘,太妃娘娘神志不清,口出狂言,您还是不见的好。”
吴太后不会嫌弃静太妃污脏的脸蛋和褴褛的衣衫,她越是狼狈凄惨,她的心里越是痛快。
“怕什么?一个将死之人,还能有什么能耐?”
吴太后吩咐宋太医道:“依你的本事,救她一命,并非不可能的。宫中名贵的药材,任你选用,你就不要再推三阻四,救不活她,你就跟着一起陪葬,如何?”
宋太医听得战战兢兢,跪地应是。
那些上等的药材,的确可以帮静太妃续命,然而,她身子内里亏空,撑不了多久了。
宋太医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凉的青石砖,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这些年,他为太后娘娘做了太多的事,深陷泥沼,越是挣扎,越是往下沉……
枉他行医多年,居然沾了这么一手的腌臜事,实在愧对师祖。
太后娘娘走后,宋太医仍是长跪不起,双腿无力。
他也是上了年纪的人,整天这么担惊受怕的,他也要吃不消了。
宋太医给静太妃又重新包扎了一遍伤口,见静太妃失血过多,苍白如纸,瘦削内凹的脸颊,沉声道:“娘娘,老臣一家子的身家性命,全靠娘娘,娘娘您但凡还有一丝慈悲之心,那就安生些吧。与其苦苦受罪,还不如救救老臣……”
话未说完,静太妃忽地一声冷笑打断。
宋太医抬起头来,正对上那双含恨的眸子,她的眼眸里全是血丝,目光犀利如刀,幽幽开口:“怕……贱后无情无义,你们咎由自取。”
宋太医惊诧看她,她怎么突然不疯了?
难道……平时的疯癫都是装出来的。
心里正犯疑的时候,静太妃幽幽一笑,转过头去,摇摇晃晃地走到床边,抱着被子,嘴里喃喃地唱起了歌。
宋太医跪在原地,膝盖处传来的一阵阵寒凉,寒意蔓延全身。
等到他回到太医院的时候,已是近黄昏。
他手下的两个徒弟,见师傅面色沉重,暗暗担心,却不敢上前多问。
两人一同出了太医院,见四下无人,便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师傅,近来总是沉着一张脸,太后娘娘那边又多是非,是不是要出什么事儿啊?”
“看师傅的脸色,一定要出事,还是大事。”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师傅是娘娘的亲信,若是他出了事,咱们一帮人全完……”
话一至此,两人双双沉默。
多说无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两人结伴而行,唉声叹气。
待他们走远之后,有人从假山后面的阴影里走了出来,露出一张略瘦俊秀脸来,男子站在原地,稍有迟疑,又转身经过长廊,回到太医院。
紧闭的房门,透出阵阵药香。
来人轻轻敲门,恭敬开口道:“总领大人,何源求见。”
梁文瀚正在房中配药,这药是给皇上准备的。
近来,皇上气色不佳,夜里常有失眠盗汗,再不精心调理,恐有大事。
何源是太医院的新人,进宫当差还不半年,人长得俊俏,做事却不太好看,偶有纰漏,不够细心。
不过,他这个人嘴皮子很厉害,会来事儿,也会说话,很懂左右逢源那一套。
“什么事?”
梁文瀚收拾药方,何源躬着身子,微微低着头,恭恭敬敬道:“大人,微臣方才无意间听到了些事,不知该不该……”
梁文瀚见他吞吞吐吐,面露不悦:“你既敲门进来了,那就该大大方方地说,故弄玄虚,实属该罚。”
何源这才老老实实地说了。
梁文瀚闻言眉头一皱,心道: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还会听墙角,实在不成体统。
不过,这个消息来得正是时候。
明儿,他要去一趟王府给王爷和王妃请平安脉,看来还要再传个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