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青莞进了厢房，一掀帘子，又闻到了那股闷闷的味道。
这屋里有多久没通过风，换过气了。
冷青莞皱眉，吩咐芍药带着人开窗通气，明明是这么闷热难受的地方，靠坐在床上的萧素素，还是毫无表情，平静镇定，手中拿着一本翻开的佛经，口中念念有词。
亏她忍得住。
窗户打开之后，外面的凉风吹了进来。
冷青莞吩咐芍药给萧素素披上衣裳，她这才缓缓抬起头，看向被人推进来的冷青莞，目光淡淡的。
她看起来瘦了不少，脸颊都凹下去了，脸色更是难看，苍白如纸，毫无血色。
冷青莞什么都没多问，只望着她，淡淡说了一句：“听说，郡主早饭用得不多，所以，我有点担心。”
见她的唇色发干，冷青莞先让芍药给她端了茶，谁知，芍药转身去到桌旁，摸摸茶壶，发现竟然是冷的。
芍药蹙眉暗想，这算什么？堂堂郡主，居然连杯暖暖的茶都喝不上。
说话间，小桃已经带了人来，厨房做事的人，很明白主子的意思，临时做出来的菜都是清一水的素菜，半点荤腥都没有。
冷青莞看了看萧素素道：“我听王爷说，郡主常年在寺中礼佛，想必是吃惯了素的，所以我擅自做主了。”
萧素素朝她点一点头：“多谢王妃照拂。”
说话间，春桃又往前凑了两步，微微屈膝道：“王妃有心。”说完，就要接过婢女端过来的汤碗，谁知，冷青莞比她快了一步，纤细素白的小手，稳稳接过。
抬眸看去，她的脸上竟是温和浅笑。
“我来吧。”
萧素素眉眼淡淡，波澜不惊。
“早上的鸡丝粥，原本就是给郡主特意准备的，谁知……这是厨房新做的，这是萝卜汤，味道也不错。”
冷青莞舀起一勺，送到萧素素的嘴边。
萧素素眉间一动，张嘴喝了。
冷青莞又是一笑，转眸看向旁边正在偷偷打量自己的春桃，问她道：“今儿怎么不见李嬷嬷？”
这会儿，李嬷嬷正在后堂歇午觉呢。
春桃摇头说不知。
冷青莞垂眸笑笑，又给萧素素夹了一颗油菜心，送到她的嘴边。
萧素素倒是配合，喂一口就吃一口，不言不语。
“郡主还病着，你们倒是清闲。一问三不知……”
冷青莞语气轻轻，却是透着浓浓地不悦。
春桃低头道：“王妃莫怪，奴婢们一直都在尽心尽力侍奉着郡主殿下，只是，郡主身子孱弱，病情多有反复。”
多好的理由啊。
冷青莞闻言看向垂眸不语的萧素素，只觉她根本就不在意，就算有人喂给她毒药，她也一样会乖乖喝下。
如此镇定，到底是心止如水，还是心如死灰呢？
“郡主体弱，也是你们怠慢的理由了？李嬷嬷就是这么调教你们的？”
春桃闻言，忙双膝跪地，正欲再言，听门外有人扬声：“王妃今儿突然造访，是为了责罚老奴的？”
李嬷嬷缓步而来，挺胸直背，不卑不亢，就连过来行礼，也是动作轻巧，敷衍得很。
冷青莞直截了当问道：“嬷嬷方才去哪儿了？”
李嬷嬷淡淡道：“回王妃，老奴方才有点要紧的差事要做。”
冷青莞挑眉看她：“郡主在这里，身边无人侍奉，桌上无暖茶热饭。嬷嬷到底有什么要紧的差事，比伺候郡主还要上心？”
李嬷嬷见她“兴师问罪”，似笑非笑，梗着脖子道：“王妃，您是这王府里头的贵人，身边无数人跟着伺候着，我们郡主殿下，可是没有这样的好命……”
冷青莞不等她说完，便抬手阻止：“李嬷嬷，念及你是宫里头的老人儿，头上顶着太后娘娘的面子。我今儿不会把你怎么样。不过，你心里要清楚，你是娘娘派来伺候郡主的，不是来监工享福的。今早的鸡丝粥，就算郡主不吃，扔了撒在地上，滚了泥，沾了土，也落不到你的嘴巴里。郡主跟前没人伺候，诸多怠慢，你们这些做奴才的，倒有许多话说！亏你们还是宫里头出来的，难道你们在太后娘娘的跟前，也这么没深浅吗？”
李嬷嬷突如其来，被她这么教训一通，登时哑口无言。
冷青莞见她没了话说，又给萧素素喂了一口汤，不去看她：“明儿我还过来，后儿我也过来，以后只要得闲，我天天过来。你们谁再敢唬弄主子，且等着瞧，这襄亲王府，还能不能容得下你们。”
众人闻言色变，李嬷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子，敢怒而不敢言。
芍药极有眼色，挥一挥手，示意他们出去，不要堵在屋子里，耽误通风。
李嬷嬷憋了半天，也没什么可说的。
她转头出了屋子，春桃也跟了出去，小声嘀咕道：“王妃这是抽了什么风？嬷嬷，她不会是来存心找咱们麻烦吧。”
李嬷嬷横她一眼：“咱们？谁和你是咱们？”
春桃面色一僵，尴尬地低下了头。
李嬷嬷不服冷青莞，又想着去宫中告状，春桃却不这么想，这里到底是襄亲王府，娘娘就算再厉害，也不能天天管着王府的家事。
春桃眼珠子微微一转，心道：为了将来打算，不能总是顺着李嬷嬷，也该在王妃的身上，下下功夫。
那个女人很不简单，又是王爷的心头好。
待一碗热汤进了肚，冷青莞将空碗交给芍药，继而又拿起帕子，给萧素素点了点唇角。
“郡主本不该受这份罪，不过你放心，以后我不会让她们那般放肆对你了。”
萧素素闻言微微抬眸，冷青莞的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和和气气。
不管她是真心，还是虚情假意，她都不需要。
这日子怎么过，那都无所谓。
“王妃何苦为我费心？”
冷青莞对上她虚无的目光，心中微微一动，从她曾经见过这样的眼神，那些放弃有利的上诉机会，一心求死的被告，那是经历过无数悲伤和绝望之后的麻木，空洞……
萧素素见她望着自己，复又垂下眼睑，再也不说话了。
冷青莞似叹非叹：“郡主，往后的日子还长，请你多多保重。人生多舛，风浪随行，不会只有坏事发生，活着，总会遇到好事的。”
萧素素垂眸不语。
她的人生，很早……以前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