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盘膝而坐,燃起数根灯烛,将面前映照得是透亮一片。
此团灰雾,行速极缓,顺着趾骨一步三顿地徐徐而至。
丁小磊可调用幽冥气极少,不敢全数皆上,唯恐全军覆没。
数缕细若游丝的幽冥气若极狡猾的毒蛇,探头探脑地顺着森然白骨聚于灰雾周遭。
其中一条,猛然弹射而出,如风驰电掣般射中灰雾,贯体而出。
被刺穿的灰雾,缓缓再次聚合,凝在一处,只是比先前似乎稍小了些许。
一击得中的幽冥气,不再急于出手,而是撕扯着融入体内的灰雾,以可见的速度粗了半圈。
其他多缕幽冥气有样学样,各自出击,将那举止颇有些憨慢的灰雾撕咬的是七零八落。
有戏。
少年暗喜。
待那团灰雾被彻底消化后,丁小磊再次寻找下个目标。
鬼棺谷,漆黑不见五指,也不知是耗了多少时日,少年总算是将附着在骷髅之体上的幽冥气尽数喂饱。
这些日子,他是肚饥则取些干粮胡乱塞上几口,口渴便寻处干净水源饮上些冷水。除了采集了近百枚玉犀酒石外,更是将这鬼棺谷摸清了数分。
这灰雾,与邓奚死后飘逸出的雾气同根同源,只要擅取谷中物品,便会凭空出现。只不过雾气的多寡、浓淡与所拿物品贵重有关。
便以这玉犀酒石而言罢,半个指甲盖大小的酒石所生出的灰雾憨慢且威胁较小,可若是拇指见方的酒石,所诞出灰雾去速极快,且直击胸腔心脏部位。
少年猜想,这或许便是鬼棺谷生人勿进、进则必死的缘故吧。
谷中天材地宝极多,便是这第一层,他所认出的灵草仙石已不下十余种,饶是定力再足的修士,入的其内,怕是也会心神大乱,难以自控。
诱惑越大,自是威胁越大。
定力高深的修士,实力也必然浑厚,可诱使他们动心的宝物必然是稀罕之物,若贸然将眼热之物窃为己有,那所生出的莫名灰雾,足以在瞬间取其性命。
虽说尚不知晓那鬼脸巨花是何物,可以丁小磊的估计,哪怕是筑基圆满境的修士,冷不丁地遇此袭击,怕是也会命丧当场。
此处,过于诡谲危险,不宜久留。
丁小磊包中蜡烛已损耗殆尽,好在一身幽冥气已是恢复的七七八八。瞧着日益盈满的幽冥气,少年决心不再拖延,赶紧重铸胳臂,恢复肉身,远遁这是非之地。
一团冥火球,悬于半空,浮浮沉沉,将幽黯的鬼棺谷映照的好似遍地皆是鬼影憧憧。
少年寻了处距出口不远的干净之地,屏气凝神,操控着幽冥气聚于右胳膊断臂处,以《幽泉冥谱》所绘脉路,倒施逆行。
借着冥火湛青的光亮,丁小磊清晰地瞧见幽冥气在断臂前的虚空中汹涌翻滚着。
缕缕幽冥气,好似凭空而现的异状经脉,不断起伏着。
断臂前,如有只无形巨蚕不断吐出好似白绸绫罗般的丝线,结成寸寸骨片,凝在一起,化作新生的臂膀。
丁小磊牙关剧烈碰撞,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可见他忍着剧烈的疼痛。
重生的胳臂白骨,瞧着不若身体其他部位那般光滑,倒像是久未使用的黄铜物件,有些黯然,可不知为何,总给人种极难撼动的坚实感。
若非少年此时是以骷髅之体现身,怕是早已疼的满脸蜡黄,浑身冷汗了。
右臂如抽芽拔穗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疾重生,不过短短数个呼吸的功夫,前臂已然成型,而少年此时已是摇摇欲坠,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真难熬。”丁小磊稍作停歇,随后双眼冥火大盛,右臂前端的幽冥气若江河翻滚,急速涌动。
少年拼着最后的气力,疯狂地催动幽冥气。
“总算,成功了呢。”
噗通。
丁小磊气若游丝的话语中带上些许欣慰,随后身形前扑,瘫倒在地上,没了知觉。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少年方从无边寂夜中悠然苏醒。
“冷。”
寒意袭来,冻得丁小磊浑身一哆嗦。
浑身无力的少年,勉强祭起个冥火球,借着微弱的光亮,愕然发觉自己竟已恢复了肉身。
“得回去了。”丁小磊呐呐自语,恢复如初的右臂攀着块凸-起的石壁,想要借力起身。
噗哧。
石裂之音传来,少年身形不稳,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好不容易立住身形,丁小磊将右臂平举至眼前,不由得阵阵发愣。
满手的碎屑。
这轻轻一握,竟将那突起的石块给捏成了齑粉。
这也太过骇人了吧。
四肢瘫软的少年,下意识的以左臂敲打石壁,纹丝不动;换做右臂轻轻一戳,半支胳膊没入其中。
“这算是因祸得福吧。”
丁小磊摇了摇头,脸上带起丝丝苦笑,以左手扶着谷壁,施施然前行。
光,如此刺眼。
久违的日头,懒懒地挂于半空,无精打采地晒着大地。
鬼棺谷外,遍地寒霜残雪,竟已是入了冬。
“我在这谷中,怕是有百十个昼夜了。”丁小磊打量了下自身单薄的衣物,运气体内不多的灵气,抵御空气中的寒意。
寒冬,多数动物窝在洞窟中,可也有极少数的野兔松鼠因秋季储粮不足,冒着严寒出来觅食。
一只灰白相间的野兔,警觉的在枯黄的草根中漫步,修长的双耳翻转着,聆听着可能存在的危险。
豆粒大小的火,疾驰而至,刚在兔子的双眼中映出,便已然贯穿了他的脑颅。
“啾。”
野兔嘶鸣惨叫一声,便两脚抽搐,没了气息。
“还真是有好些日子未吃熟食了。”窝在侧旁的丁小磊从土丘后爬起,拎着兔子的双耳插在削尖的木棍上。
扒光皮毛,取出内脏,以雪水洗净,丁小磊架起个石磊的土灶,烤起兔肉来。
香飘数里,引来饿狼数只。
或许出于本能对危险的敏锐察觉,这些野狼只是远远瞧着,也不近上前来。
“小兄弟,烤的什么,挺香啊。”
不远处,传来声略显沧桑的男音。
丁小磊举目细瞧,却是个衣着素雅,蓄着脸络腮胡子的虬髯大汉。
少年这会正羸弱,体内幽冥气十不足一;而谷中灵气匮乏,久困其中,浑身灵气不积反散,这么些日子下来,体内灵气也见了底。
哪怕是强壮些的凡人,若心存不轨,也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这般荒郊野外,丁小磊不愿多生事端,佯装未曾听见,自顾自地烤着兔肉。
只是心中,已是打起十二分的警戒。
此地毗邻鬼棺谷,是个生人勿近的危险之处,敢在周边游走的,怕是多半绝非善类。
“哟,兔子肉,可惜没有佐料,要不必是极为可口。”
那壮汉双眉左低右高,瞧着煞是别扭。
少年依旧一语不发,兀自从包裹中取了写盐巴荤油之物,撒在兔肉上,经火一烤,滋滋作响。
当初在村中,那些窃来的鸡鸭被吸光血后,若是扔了颇为可惜,少年便尽数烤熟,同欧阳云瑶一块祭了五脏庙,时间一久,手艺也便娴熟了。
加之去了杂物房后,实在过于无聊,每天白日汲取灵气、夜间淬炼骷髅,其余时间便看些杂书、研究吃食,这味道也便越发炉火纯青。
窝冬的兔子,肉质细腻,膏脂肥腴。配上佐料,经火一烤,香飘数里。
“香,实在是香。”那高低眉汉子,已是口齿生津,垂涎三尺了,眼巴巴地瞧着丁小磊,浑然如等食的家犬。
来着皆是客,少年不愿多生事端,可同样也并非小气之人,撕只兔腿,抛于那汉子,自己扯下处兔肉塞在嘴中。
肥而不腻,醇厚喷香。
一壮一瘦两人,围着那土制石灶,大块耳垛,不一会功夫,那兔子便已成遍地的弃骨。
茫茫雪原上,只听咯吱咯吱的咀嚼声,却没人多说句话。
少年是不愿多事,而那高低眉汉子怕是来不及说话。
“七分饱,刚刚好。”那汉子自来熟,吃完自己那份后,也不贪心,只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少年。
丁小磊慢嚼细咽的将面前兔肉消灭殆尽,收好佐料,背起行囊便要离开。
“小兄弟,吃了你的兔肉,怪不好意思的,来壶烫酒,暖暖身子。”
那汉子一抹嘴,顿时脸上手上便是淡黄色油渍。随后他如同变戏法似的,从那石灶灰烬取出两袋酒,抛了袋给少年。
也不知那酒囊是何质地,在火中烧了许久,竟没有点滴灼痕。
酒袋入手,很是烫人。
少年眼瞳一紧,心中提防之意更甚。
自己一直坐于石灶前,却未曾发觉他是何时将酒袋置放进那燃火的石灶中的。
此来历不明之人,实力叵测。
“哈哈,山高水远,后会有期。”
那汉子如瞧出少年心中的警觉,哈哈一笑,身形一晃,消失的无影无踪。
“真是个怪人。”丁小磊低声嘀咕了句,自怀中掏出个布袋来,打开细瞧,百余枚玉犀酒石安然无恙“东西未丢便好。”
少年起身,掸了掸身上泥灰,作势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