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少年细想,骤然间,天地顿生异香喷,青霞乍现。
百鸟齐鸣,万兽低鸣。
泼墨苍穹,仿若燃起盏巨大的青色彩灯,照的方圆数里内,恍若白昼。
丁小磊愕然出神,面前干瘪枯草地上,有新苗抽穗。
眨眼功夫,已是郁郁葱葱。
目光顺着草木前移,异象的中央正是焱芸真人的奔雷苑。
充裕的灵气,盈满天地。
漫天遍野,草木疯长,引得彩雀来飞,误将寒冬当早春。
这股无处不在的灵气,充满了蓬勃的新生力量。
数道白影掠过,十余位修士自四面八方赶来。
“是哪位道友,在此突破?”
爽朗的声音,由远及近,少年定睛瞧去,领头的是位满头半白花发的中年道人,散漫的发髻好似并未用心打理;一袭灰色道袍洗的有些发白,迎风招展间,可瞧见有数个破洞点缀其上,配以满面胡茬,给人种不修边幅的感觉。
瞧着,倒似闭关深山,不问世事的散修高士。
恰是此道人,行踪若鬼魅,瞧似漫不经心的步伐轻迈,却已人在咫尺,将一众修士远远甩于后方。
“咦,你是何人?”
那灰袍道人,立于少年身旁,毫不起眼的面容五官上,挂着淡淡的惊奇。
虽是不知此道人是何来路,可就冲先前他所展示出犹如神迹的道法,少年也不敢轻慢。
“我是杂役院,杂物房,外门杂役,丁小磊。”少年捧抱着焱芸真人,面带恭敬,音调笃定地回道。
“丁小磊啊。”那灰袍道人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有所耳闻。”
旋而,那道人将目光视线落于少年怀中的焱芸真人身上,神情似有古怪,嘴唇开阖数次,终究未曾开腔。
少年低眉顺目,不与其对视,却以眼角旁观,捕捉着他面部的神情变化。
这位面容穿着非常普通,却又有着极为强悍实力的道人,给他种无比神秘的感觉。
初闻少年名讳的毫不在乎,绝非轻视,而种毫不关心;可对于少年怀抱焱芸真人的古怪态势,却又表现出极为好奇的模样。
冷漠与好奇、冰寒与火热,这两种情绪竟能同时表现出来,着实是个怪人。
“百余年过去了,所有人都误以为他放弃了修道,不曾想,他却不声不响的突破了。”道人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不大,恰好能够被立于身旁的少年听到,也不知他是自言自语,还是同少年说的“这老槐头,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丁小磊神色迟疑,不知是接话茬,还是佯装未闻。
“嗯,哈。”
少年稍加迟疑,闷哼两声,算是应答。
那道人连丝毫目光都欠奉,只是聚精会神地凝望前方。
丁小磊顺着其目光瞧去,不由得露出奇怪的目光。
玉槐真人突破的奔雷苑离此处有数里之遥,而且周围更是有数座院落遮蔽了视线,神秘道人这般凝视,能瞧见么?
“筑基境圆满。”道人淡然而道,颇有些不以为意。
青霞更盛,引得祥云尽来。
天地皆碧,好似置身汪洋大海,眼前万物,皆是湛青。
嗤啦。
天雷翻滚,降下倾盆大雨,有如瓢泼。
“噢?竟引来了天劫,难不成要臻至金丹境?”道人眉毛微挑,言语间平添几分好奇。
轰隆隆。
大地震荡,好似有巨怪自地底跃出。
无数根粗壮藤蔓,拔地而起,直冲天际,像要将苍穹捅个窟窿。
旋儿,数十个藤蔓化作巨大藤条,拍向奔雷苑。
劈哩啪啦。
建造的极为精致美观,又不失宏伟大气的奔雷苑,被那通天藤蔓的抽击下,土崩瓦解,分崩离析。
见此异状,少年方知,为何老槐头命自己退出数里之遥,若是被其中一根抽中,怕是自己便会被砸成肉酱。
“却不知这藤蔓与骷髅之体,孰强孰弱。”
少年目带诧异,心中暗自好奇。
接连九次抽打,整片奔雷苑已成碎砖瓦砾,随着一枚青金色珠子由天而降,那些巨藤好似被无形之火点着,急速燃烧,直至化作灰烬,片片散落,好似漫天飞舞的黑蝶。
青金色珠子,初见时极大,若夏日时分,正午的烈阳,随着缓缓坠下,急速缩小,待得触及地表时,远远瞧去,不过玉盘大小。
“阖目。”
那道人兀然言道,少年下意识地听令闭眼。
便是隔着眼皮,丁小磊仍感觉到灼目的光亮刺的双眸生疼。
若非神秘道人及时提醒,或许被刺瞎双目,也不一定。
数息后,光亮消逝,少年睁目,已瞧不见那颗青金色珠子。
难不成,那便是金丹期,所凝结的金丹?
少年暗自揣测。
失神间,灵气浓度再增,眼前郁郁葱葱的草丛,已齐到膝盖处。
“金丹境初阶?”那道人话语中带上了几分惊奇“不,竟已至金丹境中期。”
少年感受着四周灵气呈几何级上涨,眼前那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拔高,片刻间已然没过腰部。
“实在是超出本座预期,竟直接突破至金丹境巅峰。”淡漠的神秘道人脸上洋溢出极为炙热的好奇与欣喜“老槐啊,你直接提升了整整一个大境界,放眼整个玄阳宗千年历史,你也是独一份。”
凛冽寒风来袭,吹的道人衣袍猎猎作响,漫天灰烬散尽。
也催得青霞云彩尽消,这数里方圆内,再次由初春变作寒冬。
风疾催草折,寒霜满林间。
郁郁葱葱的数里森林平地而出,与那枯草残血的山地形成鲜明的对比,显得突兀且诡异。
“不知师叔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平和的声音从数里外传至,再眨眼,一位约莫四十岁光景,巍峨挺拔的中年男子,已经兀然立在二人面前。
那神秘道人比出右手食指,树在嘴唇前,做出副噤声的模样。
“玉槐啊,修道一途,只分闻道先后,不论辈分高低。”那道人面灿如花,好似六月荷花,自给人股虽是淤泥加身,却傲立天地,不与凡尘同流的脱俗感“现如今,你我境界相同,无需多客套吧。”
这位汉子,竟然是玉槐真人?
丁小磊面露诧异,实难相信。
老槐头,终年一副佝偻着身躯,满面皱褶,喜怒无常,好似背负了天地间不可承受之重的模样;而面前这位壮汉,满头乌发,浑身上下洋溢着股蓬勃而发的生命力。
“心魔已去,日后修仙一途,坦荡无比啊。”玉槐真人爽朗大笑,双目濯濯,话语中带着几分玩笑。
那道人点点头,声音压低,目含好奇。
“百年来未曾听闻你有何心魔啊?”
玉槐真人笑而不语。
“难不成,此次横扫心魔,乃受此子福泽?”神秘道人音调再降,哪有半分方外高人模样,浑然是未打探八卦消息的市井升斗小民模样。
玉槐真人淡笑摇头,学着那神秘道人模样,比了个噤声模样。
“道法自然,万物皆空。”
“不可说、不可道、不可言、不可语。”
神秘道人讨了个没趣,扔了个白眼出去,浑然一副,你与我打什么机锋的无力感。
旋而,他隐下炙热的好奇感,仍作出副懒问世事的模样。
“闻道有先后,仙法有高低。”见其不再缠文,玉槐真人直了直身子,满面肃然“辈分决不可乱。”
神秘道人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
“烦人的繁文缛节而已,何足挂齿。”话虽如此,可眼中却有极淡的欣然划过,眸子微转,目光落在少年身上,似有些惊讶、好奇与高看。
“我尚在闭关中,你的贺宴,我便不参加了。”神秘道人口中言语,眼神却始终落在少年身上,好似要看破他。
面对这透人肺腑的目光,丁小磊心中惴惴,唯恐秘密被看破,不由得微微挺直身子,按捺住情绪,装出个没事人模样。
“师叔身系我归元峰荣辱安危,师侄自是不敢耽搁。”玉槐真人话锋一转“只可惜,焱芸妮子的府邸算是彻底毁了。”
道人稍稍微怔,随即面露古怪。
“前些日子,本座斩杀了头小峰大小的二阶灵兽四翼雷龙,若你不嫌,便将其骨架赠于你作贺仪如何?”神秘道人言谈间未有半点迟滞,仿若这二阶灵兽与那两块灵石并无甚异样“脊为殿梁,肋为屋架,寻常筑基境修士,若心存不轨,贸然出手,怕是难以撼动其半分。”
未等玉槐真人开口,道人以掌抚下颌,出言补充。
“其他一应物什材料,你自去‘物华阁’挑拣,如何?”
闻听此言,玉槐真人面绽狂喜。
“谢师叔。”
神秘道人满不在乎的挥挥手,稍一跺脚,山石崩裂,泥土纷飞,整个人窜入地下,土遁而去。
“小磊兄弟,此番恩情,实难相谢。”见神秘道人离去,玉槐真人转过身来,面泛春风“舍妹性命得保与本道的魔障扫除,皆拜你所赐。”
丁小磊连连摇头,数句困惑的话语在口中翻滚,终究未曾吐出。
见焱芸真人与老槐头,各得其所,其实他也极为烦心、忌惮印刻于额头上的那火红蜘蛛。
或许老槐头知道些什么。
可若是问出这个问题,定要将雷鸣溶洞中的经历尽数吐露,若是如此,自己的骷髅之体的秘密,便难以隐藏。
再者,老槐头心魔刚去,若得侵扰知焱芸真人性命的症结实则是转移到自己身上了,他定会因愧疚而再生魔障。
渡人当渡人尽,何需再给他人添烦恼。
“小兄弟,可是有要事要说?”见少年吞-吐的神情,玉槐真人满怀关切。
“无事。”丁小磊收起所有心事,浅笑答道。
风轻云淡,功德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