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王峰,望云亭。
地如其名,位处峰颠之处,与漫天雾霭云层相望,同飞鸟鹰隼为邻。
少年早已化身骷髅身躯,身罩绣金黑袍,拾阶而上。
现如今的丁小磊,身价斐然,所着黑袍自不是那件杂物房中所得的破烂货。
此物,乃是购自“天机堂”中,花费了他三十余晶石,乃是青黄狄龙皮,刷以淬火墨漆制成。虽说并非灵宝,可其坚韧程度,便是中品灵宝也撕扯不烂、劈砍不断。
这骷髅身躯实则是太过于惊世骇俗,那丹王峰乃是玄阳宗五柱峰之一,地位与修士实力都远超归元峰太多。
少年,不敢大意。
数只野雀,落在少年肩头,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那望云亭前的牌楼已近在咫尺。
目光所及之处,那八角琉璃漆金的亭子光彩耀人,好似并未受过日晒雨淋,不曾留下丁点的岁月斑驳。
遥遥可见十数个身影正团簇在一块,老槐头侧立于旁,脸上带着生人勿近的清冷。
少年淡淡而笑。
老槐头乃是金丹境巅峰的真人,且是归元峰的太上长老,岂是这些个寻常修士能够比及的。
丁小磊脚下生风,速度快了数成,在即将迈过那牌楼时,簌簌声传来,四个白衫长袍自草丛林间蹿出。
显然,已是恭候多时。
“何人擅闯我丹王峰山门?”
开腔的为首者,年龄约莫三十岁光景,额头上已有淡淡的抬头纹。
“受逸飞道人所邀,前来赴约。”
黑袍下的少年,朗声而道。
虽说音调低沉,却有若洪钟,莫说这面前四人,便是那半里外的亭下十数人,也是能听的真切。
“既是逸飞师叔所邀,呈上拜帖。”
那四名内门弟子互相使了个眼色,旋即呈井字形四下散开,将黑袍少年围在其中,隐然有围攻之势。
“哼。”低沉的声音从黑袍的斗篷下传来,长长的斗篷巾衫遮住了他的双眸“就凭尔等无知小辈,也敢拦我?”
此四人,定是那逸飞老道一早埋伏下的,打算给丁小磊的这位“故交”来个下马威。
“放肆。”
“找死。”
那四人面色齐变。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
他们早就接到逸飞老道的吩咐,在这半路上杀出,给这家伙来个下马威,好挫挫他的锐气。
他们不曾想到的是,对方竟如此倨傲。
孤身深入丹王峰境内,面对强敌拦路,仍毫不假以辞色。
“是龙给我盘着,是虎给我趴着。”
为首者二话不说,率先出手。
他们早已得知,这来人不好惹,至少是筑基境的修士。
可这下马威是要给的,且不说他们四名高阶的炼气境高阶弟子,哪怕对上巅峰筑基境,也绝非无一战之力。
再者,难不成这筑基修士,还敢在十余筑基境修士的眼皮下动手不成?
万万没想到。
这黑袍还真就动手了。
四把兵刃齐齐而至,不过并未朝着要害招呼,毕竟只是警告一二,绝非下死手。
叮当。
黑袍巍然不惧,任由三把兵刃砍在身上,迸出火星连连。而他却是右手攥住那领头者的兵刃,左手卡在他的脖颈上。
寒意,自那左手传至颈部肌肤,又刺入那人五脏六腑之中。
戴着手套的左手很是硌人,好似皮质皮套下的并非肉指,而是五根枯瘦的白骨。
“不自量力。”
黑袍冷哼,右手发力,只见那兵刃端做两截,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滚。”
扫堂腿踢出,踹在那些兀自发愣的三名白衣修士身上。
噗噗噗。
三人仿若断线纸鸢般飞了出去,齐齐地自口中吐出口猩红的鲜血。
“这黑袍究竟是何来历,即便是那所着衣物坚韧无比,可毕竟是肉-体凡胎,便是那兵刃的反震之力,也足以令他受到伤害?”
直到那三名白衣修士陷入昏迷前的顷刻,都未能想通其中道理。
哼。
黑袍又冷哼了声,一拳捶在那厮肚子上。
剧烈的疼痛骤然而至,那白衣弟子蜷缩着身子,仿若似只煮熟的虾米。
少年提拉鸡仔似的将那卷着身子的白衣弟子拎至望云亭前,很是随意地仍在那十数个满脸愕然的真人修士面前。
“见谅,下手重了。”
低沉的声音似是在抱歉,可嗓音中听不出半分的歉意。
那如同虾米似的白衣弟子所使的可是下品灵宝啊,劈砍在那神秘黑袍身上不仅未造成半分伤害,甚至被他给懒腰截断了。
仿若折断了根不值一提的枯树枝。
“无,无碍。”逸飞老道如霜打茄子般,满脸谦然“倒是在下疏忽了,未能早迎道友大驾。”
逸飞老道原本是打算让那四个弟子给黑袍个下马威后,自己再出面,好杀一杀对方气焰,现在倒好,下马威没给人家,反而先折了件下品灵宝。
还要强挤出笑意,陪着笑脸。
少年懒得与其扯皮,抖了抖黑衣斗篷,并不去瞧那十数个面有愠色的修士。
跑到丹王峰的地界打人,这无疑是将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他们脸上。
行事这般猖狂,若是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今儿这黑袍修士,怕是下不了山。
日悬苍穹。
浓郁的灵气随着暴戾的阳光遍撒山林。
一尊古铜鼎炉,镶嵌在那望云亭的正中央,好似浑然天成。
泛着绿光的铜锈,斑驳陈杂,与那琉璃瓦盖、七彩斑驳的宝气阁亭形成鲜明的对比。
显然,这鼎炉已闲置有些时日了。
“请吧。”
逸飞老道面泛笑意,只是眸子中的清冷彰显着他萌生的杀机。
沉默不语的老槐头,忽然脚步迈动,不声不响地立于黑袍身后。
在他瞧来,此人才是丁小磊故交,受邀而来。
无论成败,也得保其周全。
见老槐头这番作派,那十数个面露不善的修士,倒不仅生出几分忌惮。
“丁小磊小友,替在下办些事去了,故让我向你告个假。”
少年心中有暖流滑过,却不能有丝毫流露,只得低沉着嗓音解释道。
老槐头点点头并不言语,只是空气中的木属灵气更为浓郁,那些个原本便郁郁葱葱的草木,显得更是盎然。
“此炉,名为丹王鼎,乃是我丹王峰的气运所在。”
见老槐头隐隐然呈现出保护之意,逸飞老道倒也不敢过于放肆,满面假笑,煞有介事的介绍道。
“寻常鼎炉,须以灵木燃火。”逸飞老道满面灿烂,笑的仿若幸灾乐祸“而此炉,乃以丹王峰气运为灵木,燃天地不灭之灵火。”
老道言语至此,满脸傲然,可眼中却有不经意阴鸷滑过。
少年心中顿时起了防备。
看来,此鼎炉中,定有大凶险。
“所需灵丹原料尽数在此,若道友无其他需求,在下便起火、淬炎了。”
黑袍点点头,好似并未有所在意。
“哼,待会烧的你尸骨无存时,看你还能这般淡定。”
那逸飞老道小声嘀咕了句,脸上笑意更甚。
这丹王峰一脉,还真有些玄妙仙法。
那逸飞老道手结道印,浑身上下有雾气缭绕。
“起。”
片刻功夫后,一声轻叱。
豆大火苗自让指尖疾射而出,窜入那鼎炉膛中。
轰——
熊熊烈火砰然而起,炙热火炎咆哮而出。
顿时间,十数未筑基境修士齐齐地向后退去,脸上尽是骇然、敬畏之色。
炎炎夏日,阳光晒在肌肤上有灼烧之感,可随着那丹王鼎中的炉火燃起时,那灼灼日光倒给人股微凉之感。
那隔着炉膛的灵火都如此滚烫,那炉中的高温岂不是可融金灼铁?
“数位道友,这炉门尚未开启便已灼热至此。”逸飞老道满脸畏然,下意识的后退数步后,淡然开口“若是开启炉门,怕是以你我修为,根本耐不住那高温呐。”
此言方出,那些丹王峰的修士连连称是,各自向后退了数百步,遥遥瞧着黑袍修士,嘴角有讥讽之意。
他们久居丹王峰,岂会不知那丹王鼎的威势。
唯有那老槐头,强忍着炙热,寸步未退。
“道友,你且退下。”
少年沉吟半晌,冲老槐头稍施一礼。
“可是——”
老槐头心道,若是打开丹鼎炉门,火势过大,自己还能拽着那黑袍修士离开,好歹也能对丁小磊有个交代。
“无碍。”
少年摆摆手,打断了老槐头的话语。
这炉火再旺,大不了融了自己的右臂而已,可老槐头在此,怕是会瞧见自己的白骨身躯。
玉槐真人仍要坚持,却被那黑袍修士再次打断。
“本座心中有数,道友若在此地,反会令我施展不开,怕是会有性命之忧啊。”
话都说道这份上了,老槐头无法再坚持,只得拱了拱手,道了声小心后,飞身离去。
少年背对围观的修士,摘除右手皮套,小心翼翼地侧身去拉那丹鼎炉门。
嗤啦——
碧色骨指,方碰到那炉门,便听见声冷水泼过热铜的声音,同时寥寥白烟升腾而起。
那极高温的炉门,竟将少年堪比上品灵宝的右手白骨手指给灼烧了一层。
“死之将至,尚不自知。”
那逸飞老道已然撕去了满脸的伪善,阴鸷的眼神、讥讽的嘴角,瞧着是无比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