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阳宗门圣地。
刑堂。
向来戾气沉重,血腥味弥漫的府邸数日来却是车水马龙,人头攒动。
修道之人,多是清心寡欲之仕,却也有不少定力不足之辈心生好奇。
说来也怪,任他们如何打听却根本不得知那位杀伐果断,威名在外的洪元真人究竟在鼓捣什么猫腻。
不过,早有好事之徒,将那数日前的所闻所见给传了出来。
说是从来都以衣衫整洁、庄严肃穆示人的刑堂大长老洪元真人肩扛着个伤势骇人,犹若枯骨的少年回了那府邸。
顿时,谣传四起,小道消息闹得是沸沸扬扬。
可归拢起来,却终究是阐述了个极为相似的话语。
宏远真人这般紧张个后生晚辈,接连数日叫来数十位丹药圣手医治此少年,怕是他遗落在凡尘俗世的庆生骨血。
加之其他各堂长老齐齐失声,不作任何回应,倒是将这谣言传的是有鼻有眼。
刑堂,既是洪元真人执掌刑法、管束玄阳弟子的处所,同时也是他的府邸洞天所在。
诺大的庭院中,有着数十间建造考究的屋子。
府邸正西方,乃是正殿所在。
雕梁画栋,陈设大气的侧厅,摆放着张深海血梨木所打造的镂花漆金床榻,木床四周镶嵌着无数灵石,明白人一眼便可瞧出,这灵石陈列放置的位置,暗合天地日月,星辰阴阳。
此乃洪元真人的御用床榻。
可安睡在床上的却并非他本人,而是个面色惨白,四肢干瘪的少年。
而对外界传言充耳不闻的洪元老道,此刻正侧着身子斜坐在张雕龙刻凤的红木太师椅上。
“如何?”
瞧着眼前那擦着额头虚汗的丹药大士,洪元真人的满面紧张地询问道。
那修士衣着甚是讲究,手中所持银针外泄着淡淡灵气,一瞧便是绝非凡品。
“数日救治,这弟子,性命总算是保住了。”
咔嗒咔嗒。
清脆的骨骼轻撞的声音从那药师的腰部传来,但见他眉宇微锁,双手扶住后腰,很是吃力地揉了揉因长时间弓腰而无比酸疼的腰杆。
“那便好,那便好。”
洪元老道长舒口气,定睛瞧那尚且在“昏迷”中的少年。
此时的丁小磊虽仍然骨瘦如柴,干瘪的皮肤好似浸水的牛皮纸紧贴在身上,可同数日前那好似骷髅的可怖模样想必,至少有了人形。
紧悬着颗心的洪元老道安下神后,这才好似意识到什么,脸上满是讪讪然之色。
“道友辛苦了,稍作片刻,本道这便吩咐弟子沏壶好茶来。”
话音方落,那衣衫整洁,满头汗水的药师连连摆手。
“免了免了,这数日来,贫道同数位好友耗尽心血,方才救回此子,此刻早已是灵力枯竭,得需回府好生修养。”
边言语着,那道人兀自迈动双腿,脚下虚浮着朝门外走去。
“那便改日再登门感谢。”
对于药师的“失礼”洪元老道并不在意。
一来,这数日来,药师们的确是耗尽心神,穷尽全省灵力,总算将丁小磊从鬼门关上给拉了回来;二来,他满门心思放在少年的安危上,哪还有多余精力去关心这些药师的疲惫。
吱呀,砰。
随着门扉的闭合,少年恰逢事宜,务必巧合地微微睁开了双眼,气若游丝的模样,瞧着是无比的虚弱。
“可曾感觉好些?”
洪元老道见丁小磊苏醒过来,赶紧凑上前去嘘寒问暖。
此刻的洪元真人哪还有半点杀伐果断的霸气感,浑然副关心自家得了重病的幼子安危的长辈。
映入少年眼帘的,完全是副满脸关切,尽是柔意的国字大脸。
此刻的洪元老道同往日那副满面煞气,威震四方的刑堂大长老形象完全不符,那布满粗厚老皮的脸上,被关切的情绪挤压得有些变形。
着实有股说不出的古怪滑稽感。
“唔……咳咳。”
险些噗哧声笑出来的丁小磊,赶紧按捺住。
险些被憋出内伤的少年,硬生生将那口即将突出的气息给咽了回去,霎那间脸颊涨的好似滴血的猪肝。
“你,没事把?”
眼瞧少年满面通红,惊得那洪元老道险些再次将那方走出门不久的药师给唤回来。
“无,无碍。”
少年极其“虚弱”的摆了摆手,示意对方无需紧张。
“只是腹中有口淤血,不上不下的,甚是难受。”
得闻此言,洪元老道却是再度安下心来,随手一招,灵气外放,将那数步外的红木太师椅给勾了过来,一屁股坐下。
吱呀。
无比解释的木椅甚是痛苦的呻-吟了声。
瞧着面前这满脸关切、五大大三粗的汉子,少年多少有些感慨。
在那万丈试练天梯、万顷青萝寒潭时,他是数遇凶险,很大程度上便是拜这位神经大条的洪元老道所赐,可瞧他这幅无比关切的模样,丁小磊内心中便是有千个不是,万个埋怨却也是无法开口责备。
正思索间,但闻那洪元老道小声嘀咕。
“既是淤血,得吐出来,要不然气结胸中,倒是更会加重病情。”
此言入耳,少年暗呼不好,反要开口婉拒,却只觉得腹部滚烫生疼。
无需睁眼去瞧,便能知晓,定是那“好心”的宏远真人正鼓荡火属灵力,替自己疗伤呢。
果不出其然。
少年只觉得腹部越发疼痛,那些被外放的火属灵力顺着干瘪的肚皮钻入腹腔,搅得五脏六腑是连连震荡。
哇。
终究难以可知腹中翻山倒海的恶心感,丁小磊嗓子眼发甜,一口热血呕出,喷得遍地血渍。
“瞧,面色好了许多。”
对于自己的善举,洪元真人略显得意,顺势便要再度给少年“疗伤”。
丁小磊心中恶寒。
这么大口鲜血吐出,面色能不发白么。
若是任由这位神经大条的洪元老道这般搞下去,少年怕是自己这几两骨头迟早得折在这儿。
方开口,那洪元真人下句话,险些将少年真的憋出淤血来。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啊,我是故意不告知你万丈试练天梯随时可以跳下来的,好激出你的潜能。”洪元老道面有得意,仿若在无比佩服自己的机智“不曾想,你竟能走完整个试练天路。”
呃……
少年阵阵无力,有种耗尽全身气力,不曾想尽数砸在棉花包中。
遥想在那万丈天梯上,少年所饱受的痛苦,着实有种抓狂,想要将眼前这瞧似无辜,貌似纯良的洪元老道撕成碎片。
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面对堂堂金丹境圆满境的洪元真人,没有水晶游鱼的协助,少年莫说撕碎他了,能划破他些许皮肉都成问题。
“我胸中淤血已散,无需疗伤了。”
心中恨得牙咬咬的丁小磊,无可奈何之下,只得黯然说道。
不曾想,那神经堪比精钢的洪元老道,根本未曾察觉少年的异样,满面和气,话语中尽是殷情。
浓浓的笑意中,透露着股化不开的亲昵,瞧那模样好似就差明着说出。
“你同我客气个啥,耗费点灵力替你疗伤,并非甚么要紧的大事。”
唉。
遇着这么个世间罕见的师叔,少年只得仰头空叹,只求他赶紧结束这“好意”的折磨。
同样是金丹境真人,这洪元老道与老槐头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强忍着腹中搅动,少年努力保持灵台清明,不被那阵阵袭来的炫目感给弄晕过去。
说来也奇,那洪元老道瞧似在替自己化清淤血,可不知为何,总有滚烫的炙热感透过腹部传至五脏六腑,有归于气海丹田,旋即随着奇经八脉弥漫至浑身上下没处骨骸经脉之中。
料来这位洪元老道并不会加害自己,少年所幸也就随他折腾了——反正是无法脱逃了,只能乞求他赶紧“化清”自己的淤血——便替少年聊天,这洪元真人还有一茬没一茬地同丁小磊闲聊着。
“不曾想,我竟误打误撞地培育出个玄阳宗最为天资纵横的不世奇才来。”
少年暗自白了眼对方,心道,除了浑身上下坚逾精钢,可抗筑基境中期修士全力攻击外,着实未觉得走完那试练天梯,对自己有何裨益。
倒是那几乎是粉身碎骨,碾成齑粉的折磨,令他永世都不愿再尝试一遍,连回忆都不愿回忆。
“不过本座好奇的是,你是如何在那青萝寒潭中得以逃脱的?甚至还能号令其中的生物?”
肉戏来了,这才是洪元老道真正感兴趣的地方。
“不知道,忘了。”
丁小磊没好气的回了句,堵得那洪元真人嘿嘿傻笑。
空气仿若凝结,半晌的寂静后,略有尴尬之色的洪元老道腆着脸再次问道。
“这万顷水波,青萝寒潭可是连宗主轻易都不愿深入的,你这小小的炼气杂役,究竟是机缘巧合,还是身怀异宝呢?”
见好言相问无用,这洪元老道换了个套路,竟是用了激将法。
可少年却是满脸铁青,丝毫不为所动。
“说了不知道,你若不信,便不用再问了。”
又是顿毫不留情面的抢白,惹得那洪元老道是面有潮红,确是无比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