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在指尖萦绕。
无尽的黑暗,在双指间凝结。
极为刺眼的光芒后,仿若是无尽空间的坍塌。少年食指与拇指间仿若有道黑色的匕刃,割破空间时间,将那亘古的历史再度重现。
光明与黑暗纠缠,过往与未来铰接。
少年苦苦思索,如何破局,不曾想那指缝中,却是兀然地凭空出现了枚黑色棋子。
“嗯?”
丁小磊愣愣地望着那凭空出现的棋子,有些不明就里。再瞧那满脸严阵以待的洪全与好似事不关己的罗大桩。
风雨之音,蜂拥而至;金戈铁马,潜入梦来。
少年闭目,脑中棋盘纵横;棋盘若天地,天地一盘棋。
落子,无悔。
丁小磊手疾如电,棋落如潮。
这方好似凝固的世界,陡然间活了。
强大的魂煞帝国,拔地而起。
巨大的晶体圆柱,高耸入云,洒下透明光膜。
此刻,隐在云层中的仙兵仙将动了,无数灼灼碧蛇,若雷霆闪电,轰然坠下。
灭世浩劫。
一如少年先前在那卷宏大画卷上所见那般。
可这次,魂界并未破碎,经过数千年的发展,加之少年五十年的励精图治,这亿万子民的偌大帝国上空被目光难及的巨大光罩所遮盖。
那若电蛇般的无上神通,轰在光膜上,好似漫天雨滴洒落在漫长江河中,消融,不见。
少年原本最差的打算,乃是以万千魂煞的身躯为屏障,以命去抵消那灭世浩劫。可这晶柱光罩的出现,却让他松了口气。
好似,这光罩便是针对这灭世浩劫而生。
这?
少年恍然想起,那哭墙上最后的景象,便是魂界破裂,无数魂煞以性命凝成这晶体高柱。
骤然间,他有种欲哭的冲动。
魂界,当初未败,而是完胜;仙庭,当年未胜,而是惨败。
魂界的亿万魂煞,以自己魂魄为祭品,凝成了这堪称无敌的光膜防护罩,且留下了那些堪比灵宝、仙宝的身躯。
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下,残存的魂煞火种,在秘境中休养生息,其中最大的一块,便是少年那五十年梦境中所掌控的百里帝国。
兵行险着。
这着险棋,瞒天过海,骗过了仙庭,骗过了芸芸众生,在曜光塔的监视下,茁壮成长。
这天地残局,无论是谁所设,都冒着极大的凶险。
这凶险,既是被仙庭发现,身死道陨;也是以魂界的未来,翻身为赌注。
若未能欺瞒仙庭,若发现该棋盘辛秘的并非他丁小磊,那等待着这魂界的只能是永恒的寂灭。
千万年的发展,功亏一篑,彻底陨灭。
这天地残局,其实便是场预演,但也绝非简单的预演,假以时日,棋局上的一切,将会呈现。
这魂界与仙庭的争战,终将再度爆发。
待得彼时,孰胜孰败,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少年伸手前探,虚空而抓,杯盏入手,茗香飘万里。
万丈红尘一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
大道至简。
此时,天地残局,已然进行到了尾声。
灭世浩劫安然度过,亿万魂煞直冲云霄,那仙兵仙将岂是身躯逾越精钢的魂煞对手,被杀得是大败亏输。
仙庭残破,到处残垣断壁,业火不熄,仙灵陨落。
在瞧那棋盘,已然是白棋尽墨,入目皆为黑色。
隐约间,可瞧见三金甲将军,手持戒尺、古籍、竹简,跪地叩拜,口称万岁,邀少年登宝殿、坐龙椅、掌仙庭、号令七界。
不对。
少年猛然摇头。
我只是为魂煞魂界复仇,并未称霸之心。
修道四界,绝非魂界一境便能够匹敌的,在灭世浩劫中,聚拢重生的魂界或许可安然无恙,但若要杀上仙庭、屠光仙灵,必须要联合灵界与人界。
这棋盘,虽是在预演,也将魂界所有的辛秘尽数拖出,但是其中也有着无限的怂恿蛊惑,但凡心有痴嗔贪三罪的人,都会被其掌控心神,成为傀儡。
“我好心助你,尔等却要控制我神魂,着实过分。”
想清其中原委的少年,怒不可遏,拂袖便要离去。
当啷。
眼前的景象,好似镜片,支离破碎。
少年盛怒,扭头便走,却撞上了瞧的目瞪口呆的罗大桩、洪全二人。
这两位,真真儿的是看傻了。
他们并不能同少年那般,瞧见这天地残局中的真相,但也瞧见了这棋盘上发生的暮暮诡异变换。
时而雷霆密布,时而兵戈四起,时而战鼓滔天。
直到最终,白棋尽数碎裂化作齑粉,黑棋占满棋盘。
最后的最后,乃是少年满脸怒气,口中呐呐有词,却只瞧见其怒容,无法听闻他的言语词句。
棋盘迸裂,炸成数百碎块。
少年转身离去,朝着出口行去。
“唉,那儿被无形屏障挡着了……”
洪全下意识地提醒道,话出一半,戛然而止。
丁小磊毫无困难地突破了那屏障,旋即又仿若想起什么丝的,自言自语。
“被你给气懵了,我还得上去找云瑶呢,你们爱找谁招谁,小爷我不陪你们玩了。”
爱找谁招谁?
洪全有点懵。
难不成那棋盘跟少年达成了什么约定不成。
而且,这碎裂的棋盘,光是那逸出的气势,便给人种无比心悸的感觉。
此物,绝非凡品。
可少年却好似浑然未觉,气呼呼地,甚至都未曾等罗大桩、洪全二人回过神来,便已然朝着上层塔行去。
光。
璀璨无比,灼人眼球,好似直刺灵魂深处。
短暂的失明后,二人再度恢复了视力。
眼前的世界,棋盘消失,茶盏桌椅无形无踪,整个一偌大的塔层,空荡荡,黑漆漆。
“这小子,这么着急啊。”
罗大桩,永远是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毫不在意满脸震撼的洪全,兀自向上层塔楼攀爬。
只是,此次的微笑中,好似带着些许幸灾乐祸与骄傲欣慰。
二人向上攀爬。
三层塔楼中,白地上却是兀然出现了个光罩,隐约可瞧见其中有两个身影。
一老一少,一壮一瘦。
削瘦而有力,充满爆发力的身影,好似剑戟斧钺的正是少年。
他也不知何时自己没入到了这奇怪的光罩中,只觉得眼前一闪,再睁开眼时,便已然置身其中。
少年正前方,则是个白胡子老头,这令他不由得肚中阵阵腹诽。
为何稍微神秘些的存在,都喜欢表现出副长须及地,鹤发童颜的模样?
那位少年未曾谋面的仙师如此。
初次现形的剑灵亦是如此。
现在这从棋盘中的老小儿也是如此。
还能不能有点新意?
咳咳。
那老头脸色骤变,旋即很是不悦地抹下脸颊,光华笼罩身躯,再度凝为实体时,却是个年纪未过二十的少年郎。
就五官而言,同少年颇有几分相似。
呃。
丁小磊有些尴尬。
似乎,这老翁能够察觉到自己的心声,面带讪讪地苦笑了声,少年缓言开腔,神色很是恭谨。
“不知如何称呼?”他陪着笑,不管对方是否对不起自己,可背后编排人家,称其为小老儿,终究有些不妥“老翁,还是兄弟?”
这话,略显尴尬。
那少年打扮的光影很是不悦地撇了撇嘴。
“都行,你爱怎么称呼,怎么称呼。”他明显不高兴“甚至可以不用开口,直接用神识交流。”
少年嘀咕了句,收拾了下心情,将这无关紧要的小插曲给抛出脑外,眼中带着微怒的坚毅。
“的确,称谓不重要,不过我更喜欢直面交流。”丁小磊沉着脸,低着嗓音,微带着三分怒气问道“这天地残局中所夹带的情绪,诱惑,究竟是有用意?”
呃。
那同丁小磊有三分神似的少年当即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先前的不满尚未褪去,新生的尴尬,已然浮现。
咳咳。
“这个问题么,当初设立这个棋局时,就担心破局者会泄漏天机给仙庭知晓。”
“万物皆有贪嗔痴,破局者既然会泄漏,那么必然是犯了这三个原罪之人。”
“魂界千万年的准备,不能再输了,也输不起了。”
那影像少年,越说语速越慢,越说越发颓然。
“当初的计划,兵行险着,更为重要的是,这味天地大药,需要一味药引方能成型,而我们却不知那药引到底是良药,还是毒药。”
最后,他的语言几近哽咽。
“不得为而为之,还望阁下,见谅。”
语落。
那不知活了多少年岁的存在,竟是施施然跪下。
猝不及防,出乎意料。
少年来不及扶,却也不想去扶。
只是侧过身子,让过了此大拜。
“你应当跪,不过我当不起此跪。”少年呐呐而道,好似自言自语,又仿若在解释着什么“你跪的乃是你当初犯下的错,你跪的乃是你对破局者的不信任。”
三叩九拜。
那光影少年起身,面上皆有戚戚然。
“不过,这仙庭的存在,还真是蠢如猪狗。”少年面带讥讽,好似先前的跪拜大礼,丝毫未曾在意“亿万魂煞,不仅肩负这你魂界的血海深仇,更是朕的治下子民。”
那光影少年抬头,愣愣地望着丁小磊。
后者扭身,走出光罩,朝着背后挥手。
“魂界的仇,我自然会去报。”少年话语笃定,毫无迟疑“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的亿万魂煞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