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帘外掀,珠幕凌乱。
打那后堂转身行出个人来,五大三粗、膀肥腰圆。八尺多的身高,随着脚步而颠动乱摇的肥肉。若是此人平趴在地上,倒是更像头健硕的公牛。
那张脸,圆得恍若充气的皮球,嘴角处沾染地尽是微黄的油渍,瞧着有些令人作呕。他双手作用开弓抓着个猪蹄膀大小的肉块,啃的是咯吱作响,时不时向外吐出些许咬成碎屑的骨头。
“这是?”
少年微微眯眼,却是将目光尽数落在那烤的漆黑发焦的大块肉上。那硕大的肉块,显然烤的是极为不均衡,有的地方已然碳化,而有的地方却还有鲜血嫩汁汩汩泄出。
“牛蹄髈不是应该尽是精肉嘛,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碎骨?”
他心中困惑,但却并不明言,只是拿那眼睛瞅着那未知名的大块头,倒是给人种贪食的错觉。
来着绝非旁人,正是那崔琰。
先前早有小喽喽飞报于他,刚刚睡醒的崔琰随手便提溜着这烤了半宿的“大肉”出来了。
“嗯哼?”崔琰瞧了眼被砸成木屑的头把交椅,倒也不恼,很是随意地将那满地碎木踹在侧旁,大喇剌地便一屁股坐了下去,随手撕开块淋着血水的肉块,塞入口中,嚼吧的是嘎吱作响。
“咋滴,饿了?来一块?”那崔琰嚼到一半,猛然停下,口齿含混不清地望着少年,嘴角扯起丝耐人寻味的残忍“尝尝?”
他随手私下一大块,扔了过来。
少年双手被捆缚于身后,当即有侧立在旁的山贼喽喽捡起那落于少年脚边的肉块,擦拭了下上面的泥垢灰尘,极为“好心”地喂送至他口边。
此番,少年才算看清了那是啥。
竟是个婴孩的隔壁,半边烤的乌黑,半边烧的血红。
呕。
他顿时觉得腹中酸水泛起,险些便吐了出来。
“哈哈哈。”
那崔琰却是仿若瞧见了甚么好玩的事情,双眼光华大放,立起身来,咚咚咚地迈步前来,一手领着那婴孩尸体,一手搭在少年肩上。
“听说你有些本事,不过秀才实力,便让我那不成器的三弟奈何不了你。”他随手将烤熟的婴孩尸体仍在侧旁,抹了抹嘴上的油渍,却是带着数分引诱的笑容“唉,我说,要不你干脆别跟那官军混了,入我二龙山,做个逍遥快活地山大王如何?”
少年嗅着他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烤肉味,好不容易平复下腹中的翻山倒海,面露苦笑。
“本大王说话算话,只要你点头,这山寨第二把交椅便是你的。”
崔琰双目灼灼,满是期待。
别瞧这家伙膀大腰圆,一副肥硕胖猪模样,但能统率着五千山匪,呼啸山林,在这二龙山占山为王,绝对是有两把刷子的。
二人四目相对,半晌后,少年却是咧嘴发笑。
“入伙不是不可以。”他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不去瞧那被啃去小半的婴孩尸体,反而是副极为认真笃定的模样,浅言慢语道“不过这二把交椅怕是有些低了,我看头把交椅还不错。”
四下死寂,鸦雀无声。
崔琰眯着眼,眼缝中有寒芒乍闪。
“好好好。”他哈哈大笑,旋而一脚猛然踹出,若是寻常之人,猝不及防间,怕是立马丧命当场“真特么是给脸不要脸。”
来得好。
少年双眼微阖,未待那脚踢至,弓腰,整个人急速向后飞去,撞倒了数块石墙。
“大王神力。”
众喽喽不明就里,误以为少年是被那崔琰给踢飞的。
三当家的,耗尽全身气力,也未无法奈何这少年半分,崔琰只一脚便给他踹飞出去,高下立判。
唯有那立于堂下急急喘息的三当家的眉头微蹙,似有狐疑还有,便是那当事人崔琰了,明明自己未曾碰到他分毫,怎么便会如此急速的飞出去?
其中,过于诡异。
倒在堆瓦砾碎石中的少年,立起身来,很是随意的挣脱那捆着自己的绳索,下意识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迈着大步行了过来。
“哎呀呀,大王好气力啊。”
言语中的讥讽意味,不言而喻。
先前的阵阵叫好声,此刻却是戛然而止。
众喽喽愣愣地瞧着眼前这老神在在的少年,却见他再度搬了把椅子过来,翘着二郎腿,只拿那眼睛去瞧崔琰。
“你这二龙山上下,果真皆是该死之人啊。”少年淡淡而言,丝毫未有将对方瞧在眼中的意思,旋即伸出右手,竖起两根手指“给你两个选择,其一将这二龙山让于我其二,我打死你,再夺了这二龙山。”
此言,却是说的极为笃定,好似少年胸有成竹。
“找死。”
崔琰是动了真怒,周遭灵气上涌,却是在手上凝出把翠绿色的长剑。
望着那把闪烁莹莹绿色的光剑,少年倒是心生好奇,这诡谲的世界,倒是有许多玄妙之处。
空气中并无灵气,却能够靠着诵读“圣贤书”来凭空生出灵力无有各种矿脉,倒能以灵力化作各式武器刀刃。
剑拔弩张,争斗一触即发。
兀然,外边有小校来报,说是城外有新野兵马来袭,要他二龙山交出掳走的少年。
“哦?”
崔琰敛去灵气,双眸精光闪烁,微微歪着脑袋瞧这跟前这面白须净的丁小磊。
“不曾想,你还挺值钱啊,那刘关张竟然亲自领军来要人。”
少年耸耸肩不置可否。
“绑了,推到阵前。”
嗯?
得听此言,少年也是面色微寒,旋而却是心中泛起些许喜色。
“我劝你莫要做无谓的抵抗,我这二龙山上下好汉五千,你饶是有再大的神通,惹恼了我们,一人一掌,也足以将你毙命。”
也不知他的警告起到了作用,还是那少年另有打算。
两个小喽喽哆哆嗦嗦地拿了根粗麻长绳去捆他时,却未见他有半点抵抗,任由对方将自己绑上,反而是带起丝丝笑意,浑然副巴不得如此的模样。
“这货该不会是个傻子吧?”口中小声嘀咕了句,那崔琰不再耽搁,而是施发号令,点起兵马头领,浩浩荡荡地奔城墙而去。
新生初阳冉冉而起,数点碎光披在山林草莽间,将那隐隐青山,悠悠碧水,点缀的如诗如画。
墙头上,数十头领一字排开,立于中央的真是那崔琰。
但见他单手握住个足有成人胳臂粗细的长杆竖直伸出墙头,长杆末端,却是那满脸无所谓的少年丁小磊。
“快讲丁先生放下来,否则我踏平你这山寨。”
刘备驭马出列,手中长剑遥指城头。
崔琰撇了撇嘴,面有不屑,毫不客气地朗声回复。
“莫要胡吹大气,若是能平了我的山头,怕是你早就这么做了。”
刘备气结,却是被那崔琰用话给堵了回去。
却是,倘若能踏平这二龙山,他何须等到今日。
“小的们,先给他们来波开胃菜。”
崔琰身旁,有个小头领征询了下他的意见后,随手一招。
“放箭。”
嗖嗖嗖。
箭如雨下,似飞蝗,如冰雹。
这山寨居高临下,而下方又是鲜有的一马平川的山间旷地,既无有嶙峋山石遮蔽,更没有苍天大树庇荫。这如若骤雨急至的数千箭矢,瓢泼般落在刘备军阵中,却是刹那间便射杀了百余兵士。
血,顺着山坡流淌而下。
那刘玄德面色铁青,进退维谷。
此处高山峻岭、地势陡峭,攻城器械根本运不上来。加之并无遮拦躲避的山石巨树,自己这数千兵马立于此间,却是是如同活靶子般。
若是退兵,有失道义,救不下丁小磊,不仅诸葛孔明那边无法交代,他闻名天下的仁义名声,怕死也要蒙上层灰诟倘若不退,全军覆没,那他连立足新野的本钱都会丧失。
一时间,却是骑虎难下,不知所措。
“崔琰大头领,真正是好威风啊。”不曾想,这会捆吊在木杆上的少年却是老神在在地开了口“这固守乌龟壳的本领,还真是天上地下,无人能比及啊。”
此话落在崔琰耳中,却是不折不扣的激将法。
他不怒反笑,目光阴鸷地瞧着少年。
“你还是小心你自己的性命吧。”
少年咂咂嘴,毫无惧色,却是问了句好似毫不相干的话。
“你这两峰山城的头目喽喽都触动了吧?”
崔琰微微眯眼,虽说好奇,却仍是嗤之以鼻地答话道。
“刘皇叔驾到,我若不点齐军马,怕是有失礼仪。”旋而他不再去瞧那好似没了威胁的少年,反而将目光投在进退两难的刘关张身上“今儿便是皇叔同两位兄弟的死期,我二龙山做下这等大事,自然要让兄弟们围观下,以壮我军威。”
刘关张三人一时无话,不曾想那丁小磊却是再度开腔。
“唉,我先前就是担心若是杀了你,没人瞧见,白杀了,既然所有人都在,那你的人头可以纳来了。”
此言既出,却是四下皆惊,这少年怕不是傻得?
死到临头了,竟敢如此大言不惭。
“断!”
啪嗒。
只听闻少年猛然疾呼,却见那长杆应声而断,他从数丈高的城头跌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