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山寺
月半斛2018-10-22 16:063,195

  山寺。

  六万年前。

  天地间有一处奇艺之处,不过一山二峰,却有无数神仙菩萨在此渡劫,又有痴男怨女,于此殉情。

  天异蹊跷,赐名,煅琴峰。

  多载春秋,此处只留一峰,峰上有一寺,名曰大诏。

  我自四百年与家中兄长顽闹惹事之后,爹爹便让我在此修身养性。这山上一件寺庙供着我的金身,有我香火,我觉着有趣,也时常化身于此,叫这山寺传的更为玄妙。

  十年前,我在这青埂峰的山脚下捡到了一个襁褓中的孩子,瘦瘦小小的一个,一张脸却生的珠圆玉润,像是有福的面相,我收养了几年,可必不是长久之计,便在他智记未开化之时送到了这大诏寺之中。

  我日日看这孩子担水砍柴,瞧着他慢慢长到十岁。他没有名字,山上的和尚都叫他拾来。

  他的师傅,那个老和尚,十年前承了我的恩情,倒是兢兢业业的抚养他,叫他长得如玉成姿,这山寺上的和尚,唯他风姿卓绝,倒像是凡人界朝廷的公侯贵族一般。

  等他正式受了戒,我偷偷化形于那老和尚面前亲自为他定下了‘觉化’的法号,这法号也是蹊跷,我思来想去了整整一晚,却是在天光初绽的一刻想到了。

  这两日,那老和尚突犯恶疾,觉化不过十岁,衣不解带的侍疾在侧。我看他这几日瘦的隐隐可见颧骨,白玉一样的脸泛着病疾黄气,更是心疼的抽搐。

  这是我从小偷偷观望悉心看管的孩子,我依旧记得他五岁那年,山寺里的和尚都外出化缘,只留了几个粗心的扫地僧在寺里,他掉到了山沟里,黑黢黢的一片,他吓得大哭,我显型在他面前,抓着他的手送他回山寺,他奶声奶气的一声‘神仙姐姐’我至今都觉着好似是昨日才刚刚发生。

  他看房里没了水米,出门去了。

  待离去后,我才显出身形,为这老禅师施法驱疾。我幼年时曾在药师菩萨身边受佛光熏陶,也知这凡间疾病的驱治。

  只是我悉心施法半日,禅师依旧是高热缠身,同体滚烫,如业火炙烤。驱疾不得,气急败坏之下我跺了跺脚,震得白胡子土地一下没站稳,扶着帽子现形。

  “小老儿拜见护教法王”此间土地年纪教我更小,只是大道所运,他生的老些,佝偻着腰,拖着一把延地三寸的白胡子 。

  “我问你,这位老师傅如何好不了,本宫已然施法,为何还不见效?”我第一次见到这样奇异之事,若是哪位凡人拜拜我这位护教法王,我也是会施法保那凡人一家,百试百灵,从未失手。

  土地呵呵的笑了几声,胡子恨不得抖下几根下来。他道:“公主既为佛国护教法王,何不知因果二字。老禅师命中有一劫,乃是前世造孽今生报,不过公主十年前已为他结下善缘,不日便会痊愈,只不过他前世为厨时好烹活鱼。今生便要受一身热病苦痛还前世孽因。”

  我竟忘了这世间还有因果业报一说,若是前世造孽,今生的果报便是我也无能为力,这是天地的法则,便是我这般远古血脉也不可肆意触碰,甚至神祗也需遵守着因果业报,不可肆意妄为。

  “你所说的善缘,可是觉化?”我所知道的,我为这位老禅师结下的善缘,唯有托他抚养觉化。抚养生灵的辛苦,不亚于诞下生命,将一小儿养大,道不尽的个中苦辛,这已然是大大的善事。

  “天机不可泄露。”土地摸了一把胡子,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又偷偷示意我靠近,塞给我一份帛书。

  “就知道你还承我这份情”我随手塞给他几瓶大荒的酒,这小老儿还是孩子的时候便好偷酒喝,当初他师从琅琊仙时无数次偷我天境酒窖的酒。我当他是个好玩的孩子,处处保他,让他少挨了不少板子。

  他笑呵呵的接下酒,放在怀中,离去时却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又跑回来嘱咐道“公主,这位小禅师的身世,小老二不可参看,只是这位禅师命中与公主犯冲,甚至可以说是公主此生大劫,公主还是不要过多参与其中,若要结善缘,顺其自然便好。”

  “我自有分寸。”

  此间土地是不会骗我的,他当初犯下大错,我替他说情,免去他剔仙骨的重罚,只是为一方土地小仙千年小惩大诫,他是仙学中最为聪慧的孩子,琅琊仙传他推背八卦,可推天地万事来去。

  只是那始终是我养大的孩子,孔雀好美人,他是我欣喜的孩子,我舍不得。

  外头下着大雨,他一个人搬着柴火烧水,白生生的脸上喷着几处黑煤灰,胸口挂着我赠与的半块玉珏,老和尚诓他,说这是与他身世有关,其实不过是我怕他出事,放在他身上定位的一件法器。

  “觉化,你忙什么呢,还不快去给监寺师叔送茶。”后厨的一个和尚一掌拍在他后脑上,打得他一个大趔趄。

  “我,我给师傅烧点水,师傅还在高热,我替师傅擦擦身,今日还请重清师侄替我吧。”觉化捂着后脑,看炉灶的火像是要熄,又往里加了一根刚刚劈好的柴。

  那大和尚原就是惫懒,打算是昧了他的柴火交差了事,哪里肯放过他,又是一巴掌糊在他背后,脸上露出几分轻蔑:“你那老不死的师傅就快归天了,监寺师叔马上就是下一任主持,是监寺师叔重要还是你那老不死的师傅重要,还不快滚!”

  觉化的师傅悟心老禅师乃是寺内辈分最高一位,因收了觉化,又有不同辈分的法号,觉化一直是寺里最特殊的一位,年纪最小,辈分却高,又有悟心禅师的疼爱,一直是不少人眼里的眼中钉,如今悟心禅师病危,眼瞅着觉化的靠山要倒,不少的人开始都来踩他一脚。

  “师傅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觉化和我一样,生性倔强,也最是敬爱师傅,听这位重清和尚出言侮辱,自然是生气,一下跳起来推了他一把。

  只是他小小的个子,如何推得动养的一身油膘的重清,倒是把自己弹到了地上,撞得后脑鼓起了一个大包。

  “嘿,狗崽子,真是狗胆包天。”

  重清见势,一把关了后厨的门,撸起袖子,随手抄了一根柴就抽在觉化身上,光洁无瑕的手臂登时多了一条红痕。有追着他满后厨的追打,随手碰到的砧板面杖,全都砸在觉化身上,甚至有一根面杖直当当的打在觉化后颈处,将他打在地上。

  觉化吓得大叫,不住弹腿的后退,可到最后,背后只有粗粝的土墙。

  “你跑啊,你横啊,狗崽子,今儿我就教你做人!”

  重清见将他逼到了死角,啐了他一口口水,作势就要照着他后脑劈下这受了潮、又有手臂粗的柴火。这一下下去,他一个小小孩子,哪里受得住,不消二刻便是要魂归天际。

  我终是忍不住,手指一晃,便有一阵的狂风大作,吹开了后厨的大门。重清见风来的蹊跷,又怕有人瞧见他行凶,扔了柴火就又要关门,我就等着这一刻。

  才到门口,我便显出身形,二指点在他眉心,叫他昏死过去。一脚便将他踹到大院里,叫雨水淋着,若是发了热,那也是他活该。后厨里的觉化看着我,眼神里放着光,忍不住叫了一声‘神仙姐姐’。

  我将手指抵在他唇上,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做声。又撕开衣袖为他包扎,天衣有福,毋需用药便可愈合伤口,他看着我露出的大半截胳膊,脸红的跟炉灶里烧红的炭一般,嘴里念着《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小声絮叨着:“观自在菩萨。

  我瞧他这模样又好笑,忍不住逗他,在他伤口上轻轻按了一下,他又扁了扁嘴,一脸委屈的小模样,看上去极是可人疼。

  “神仙姐姐,你欺负我。”

  我看他又与我撒娇,更是觉着好玩,只是我不便在凡人面前停留太久,便施了一道法决印在他眉间,留下一颗血红的朱砂痣。

  他嘟囔了一声疼,我便又替他揉捏了两下。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我见势不对,抱着他一转身便到了禅师房中。

  觉化一脸的懵懂,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一般,抱着我抱得更紧。只是眼睛却不是刚刚那样满满的是我,而是不住的探向躺在床上仍是高热的悟心禅师。

  “觉化。”我低声叫他,他像是欣喜我唤他一样,抱着我的手不松开,我揉了揉他的额角,心下也有些舍不得“你要知心诚则灵,你师父这是命中一劫,我也无能为力,你师父能不能好全在于你,要记住,心诚则灵,孝感天地。”

  他点点头,又惊恐我的身形慢慢消散,嘴里不住的叫着‘神仙姐姐’,直到半柱香后,才愣愣的对着镜子,摸着眉心的一点朱砂。

  “神仙姐姐。

  虚空中,我搂着他瘦弱的身体,可我不曾想,也正是我这样的关照,反害得我与他二人陷在一团泥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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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仙难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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