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内空空如也，苏子曦最终还是喝了二碗红粥，只是那鱼的腥味儿让她着实无法下咽。
填饱肚子，苏子曦主动将东西收拾好。腹内绞痛渐渐散去，苏子曦立于船头，这才发觉天已经黑了。而长长的河流上只有这一叶孤舟漂着。呼呼不断的风刮来，带来七分凉意。
苏子曦害怕被沿河来找她的发现，又钻入舟内。
“外面风大，你进来歇息对身体也好。”那红衣男子笑道，烛光下给苍白的脸上映上一层淡黄。
“多谢相救。”苏子曦真诚道。
“倒是不必言谢，我也不知为何就鬼使神差的救了你。”男子坦然道，苍白的笑容如风般随性，又如水般恣意。话虽不中听，但却是真实，没有拐弯抹角，没有绵里藏针，话中带话。
很久没有这样不必费心费力的和旁人说话，苏子曦看着眼前的男子，不知为何她总有一股亲切之感，打心底欣赏喜欢这男子落落大方随性恣意性情。
“不管怎么说你救了我，我欠你一条命，他日若是有机会定然相报。”苏子曦道，盘腿坐下。有恩于她者，自是感激，而有仇于她者，睚眦必报！
那男子笑得咳嗽，咳起来得甚是费力，仿佛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苏子曦见他如此痛苦，想着他莫不是被什么呛住了。起身拍了拍他的背。
可是一拍下去，手心便是一股温热粘稠之感。苏子曦看向自己的手心，只见手掌上竟然全是血！可她刚刚明明只是拍了他一下！
苏子曦细细看向那男子的衣裳，只见鲜艳红纱下那层暗红的衣服仿佛是浸在血水里的一般。他竟然全身都在不断地渗血！
苏子曦颇有些惊骇的看着，各种各样的死人她见过的不少，可是明明还活着全身却不断地冒出血水，想一想，便足够让人毛骨悚然。
那男子终于止住咳嗽，笑道：“只怕你有心想报答，我也等不到你报答的那天了。”
“你……”苏子曦话在嘴边，却又说不出来。
那男子知道苏子曦已经知晓他的秘密，笑道：“刚才没吓到你吧，我自小便得了这渗血的怪疾，怎么也医治不好，如今我也没多少时间，估计是看不到来年花开了。”
苏子曦深吸口气，怪不得他会是从小就见过许多的太医，只怕他因此而饱受的疾苦决计不会少，而他此时却是笑得如此大方阳光。虽不是柯珩遗的温润如玉，却是如同有一股魔力一般让人觉得安心。
“天天都有花开，又何必去执着于明天开春的花，这样心心念念的却又看不到，岂不是让自己活得太累。”
那男子大笑，道：“这话说得好，到底是我其实并不想这么早死去，奈何这条命活不了多久了。”
“你为何会掉入水中，看你这样子仿佛是在躲避什么人？”那男子又道，仿佛是不愿再提及他的病。
“有人要捉我，所以我跳入河中躲避。”苏子曦坦然道。
那红衣男子长眼眨了眨道：“就没想过跳入水中有可能就不会再浮出水面了？河水那么凉，你在河中之时一定很痛苦。”
“若是不跳，连浮出水面的机会都不会有。”苏子曦将脸转向别处，看不清神色。
红衣男子点点头，看着苏子曦的眼神又多了几分赞赏。直觉告诉他，他和她其实是一类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苏子曦转头问道，避开刚才的话题。
那男子听后，笑了笑，朝着四周看了看，道：“今晚有月有星，有粥还有美人，亦有清舟徐徐。我到底该取个什么名字呢。”
男子话音一落，又是一阵夜风吹入小舟内。
男子道：“不若你就叫我清舟，抑或风大哥也行。”
苏子曦笑道：“连随便暗暗的取个名字来敷衍我也不肯，就当着我的面给自己取了个名字。”清舟清舟，他是想脱离轮椅，像风一般肆意潇洒的行走么。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罢了，若是死了，千百年后还会有谁记得。那你又准备取个什么名字让我来称呼你。自古清舟明月，不若你就叫明月如何？”
苏子曦低头笑了笑道：“只怕你敢做清舟，我是不敢做那明月的。”
“倒是我唐突了，忘了这是在长孙王朝。”清舟笑道，随身取下一个酒囊饮起酒来。长孙王朝遵循儒家与黄老之道的精髓而治国，对女子的开放程度远不及相邻的百里王朝与秦国等。
苏子曦见清舟仰脖子接连喝了好几口酒，身上红衣随着飘进来的风拂动，那是妖娆邪魅中的爽落坦然。
忽然想阻止他不要喝酒，但苏子曦很快遏制住自己这个想法。他人生死与她何干，况且这男子除了救了她一命，于她没有任何关系，但竟不知为何刚才和他在一起时，她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这样的感觉太过奇妙。奇妙得她竟然对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一丁点儿的防范。
而如今她身在这小舟之中，只怕各方的人都在寻找她。若她现在贸然回柔城，运气好碰上的是毕凛等人，运气差点儿碰上的是铁桥时的那群刺客，运气不好那便是碰上青姨娘派来的人了。
略微思考一会儿，摸了摸怀中还在的双鱼流苏钗，索性就待在这小舟之上，沿途留下毕凛能认得的标记，让他们来找到她。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她只能赌上一赌。
“莫不是我刚才的冒犯不值得原谅？”清舟见苏子曦半晌不说话，放下酒囊问道，原以为遇到了一个能说上二句话的人，却不想长孙王朝的女子竟如此羞涩，到底是他对长孙王朝不够了解，或者是对这里的女子不够了解。
苏子曦抬眸看着清舟，正欲回话，却见清舟眉头一蹙，再次猛烈的咳嗽起来。这咳嗽比着上一次来的更猛，清舟原本舒展的五官此时全皱到一起，比受酷刑还要痛苦。
“病成这样还不禁酒，也活该你如此痛苦。”苏子曦见清舟不再咳嗽，递上一旁的锦帕道。
清舟接过锦帕，苍白着一张脸笑道：“这辈子活得本就痛苦，再加上这点儿痛苦又算得了什么。以前都不许我喝酒，如今我快死了，若是再被阻止做自己想做的事，那才当真是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