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安乐站在一处围墙处,此处的侍卫已经尽数被灵清缘引开,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她纵身跃起,却突然感觉一阵恍惚,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她乱了方寸,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跌落。
而院墙的下方,模糊视线中却出现了一抹人影,白色的人影,虽然看不清面庞,却是长身玉立。
苏安乐心中瞬间变得安宁,任由身体向下坠去,而那个人影接住了她。
她闻见了熟悉的气味,百里棠的气味。
可穆蔚迟的声音却在她的耳边响了起来。
“我去你这也太吓人了!要是我守在这里反应又快,你不是得直接摔下来了!”穆蔚迟惊魂未定地叫道,双手抱着苏安乐。
苏安乐的双眼蓦地睁大,猛地从穆蔚迟身上跳了下来,连退几步,可因为动作过大,腰间的伤口剧痛起来,那紧紧包裹的白色纱布上,隐隐透出血色来。
穆蔚迟一向喜欢穿颜色深的衣服,今日怎么穿了一身素色的衣裳,那衣服上真真切切的是百里棠的气味。
“你……你这是怎么了?”穆蔚迟被苏安乐的反应惊到了,可是看见苏安乐紧紧捂着自己被纱布紧紧包裹的腰,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紧张地问道:“你怎么了?受伤了?让我看看!”
苏安乐依旧疼得面目扭曲,却仍然坚持着道:“没事,不用。”
这时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一身明黄色蟒服的百里棠冲了过来,看着苏安乐的模样,几步跑到她面前,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
苏安乐本想挣扎,却在听到百里棠一声“别动”的命令后,乖乖不动了。
穆蔚迟却跟在后面大呼小叫道:“你这是做什么?你手放哪里?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
三个人就这么进了这一处荒芜的院落,高御医此时也被丫鬟引进了屋子,同时进来的还有未雨。
苏安乐的伤口裂开了,高御医指导未雨给她止了血,并且重新包扎好。
虽然身体虚弱,但苏安乐没有性命之忧,如今回到东宫的她,只需要安心养伤即可。
“她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的?你怎么能让她冒这么大的风险?这样得来的解药,我宁愿不要!”
站在屋外沉默良久的穆蔚迟终于怒吼了出来,双眼中满溢着伤痛。
百里棠也同样是沉默良久,他低着头,深潭般双眸,比平日里看起来更加沉静,却让人觉得凄然和孤寂。
“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他低低地道,像是在喃喃自语。
皇宫之内,灵清缘也闹腾够了,拍拍屁股,突然就说累了不想出宫了,让一帮追了她半晌的侍卫风中凌乱。
杨公公终于缓过劲来,他一向是百里荀的左膀右臂。他清醒后立刻回到了自己职位上,不消三两个时辰,乱成一团的皇宫终于恢复了秩序。
而杨公公也将灵清缘在皇宫里上蹿下跳的事情打趣似的告诉了百里荀,谁知百里荀勃然大怒,吓得杨公公魂不附体。
百里荀身体羸弱,在那“油尽灯枯”的奇药被抢走之时,就已经大动肝火,此时又是大发雷霆,身体终于支撑不住,病倒了。
曾经的欣妃如今的太后见状心如刀绞,而御医诊断之后,却说出了一个让她当场晕过去的消息。
百里荀因为早产而体弱多病,登上帝位之后,需要处理的事务甚多,早些年还由太后帮衬着,这些年却由他一人独自处理大小事务,身体折损得厉害。加上最近频繁发怒伤身,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只怕会就此一病不起,直到病死在床榻上。
这给百里荀诊脉的御医入宫不久,对宫里的这些弯弯绕绕并不了解,还天真地将医德牢牢记在脑中。所以他说出这些话时,脸上是真诚的沉痛的,所说的话也是直白的。
所以他被斩首了。
太后不信他的诊断,只道他年纪轻轻医术不精,哪里能做什么御医。
于是这小御医不仅丢掉了性命,连名誉都毁了。
之后太后又找来了太医署里的老御医,果然那些颇有资历的老御医都道皇上洪福齐天,寿比天齐,这次病倒只是一时怒火攻心,只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便无碍了。
太后对这太医的诊断颇为满意,不仅赞其医术高明,还重赏了他。
而这资历颇深的太医,不久之后便以年事已高请辞告老还乡了。
约莫两个月以后,百里荀死了。
这期间为了避人耳目,苏安乐一直安心在东宫那一处荒芜的院落里养伤。
百里荀病重没有找他们的麻烦,东宫之中也是一派安宁无人惹事。
百里棠每日都留在苏安乐的身边照顾她,而穆蔚迟也厚颜无耻地赖在那里,美其名曰自己也是病重,此时若是出去被人看见安然无恙,必然会被冠上欺君之罪的罪名,就这么死乞白赖地待在东宫整整两个月。
百里荀死了,突然危机都解除了,岁月变得安宁。
可百里棠的心里却感到空落落的,他这些年来除了求生存,所求的就是报仇。
他想起自己的母亲在那无名小山上的孤坟,连一块石碑都没有立的孤坟,觉得有些可笑,又觉得空虚。
可容不得他空虚,他就要披麻戴孝,去参加百里荀的葬礼。
葬礼上,百里棠见到了多年不见的欣妃。
上一次见面时,百里棠还年幼,只隐约记得这个女人美艳却让人害怕,总是透着一股蛇蝎般的气息。
这一次见面却全然不同,她仍然是美艳的,虽然不如从前那样年轻貌美,保养姣好的脸仍然光滑白皙。白色的丧服笼着她瘦弱的身体,她的脸色苍白,双目空洞无神。
在见到她之前,百里棠是满心仇恨的,她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她将自己和母亲推上了谋朝篡位的风口浪尖,在外流离失所十几年,被人追杀,如履薄冰。
可现在,看她的样子,她如今活着,比死了还要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