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荀忙关切地问道:“宰相这是做什么?所谓何事?快平身,有事直说即可。”
穆宰相却坚持不肯起身,瓮声瓮气地道:“臣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宰相有话直说,快快起身。”百里荀面上焦急地道。
穆蔚迟却是心里真的焦急,他只道自己父亲这是要向百里棠发难了。
百里荀是个假君子,他真正信任的人只有沈三秋,所以他会任由甚至乐意看到自己的父亲在风口浪尖上,看着他自生自灭。
可若是真的让百里棠心生不快,他要对自己的父亲下手,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父亲是一个真正悲哀的人,他对百里荀的厌恶也飞快滋长。
“臣斗胆请命,要求废去百里棠储君之位!”穆宰相依旧伏在地上,决然地道。
此言一出,金銮殿静默了几秒,片刻之后,又陷入了一片沸腾。
一直以来,百里棠都不被待见,可他是百里荀亲立的储君。更重要的是,当今圣上身体羸弱,膝下无子,百里棠作为皇弟,便是唯一一个皇室中有着正统皇族血统的人,直接地说,除他以外,没有人更有资格继承皇位。要求废储,就是在说,要立旁系宗亲为储君。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谁敢直言不讳?
穆宰相前不久才失了势,如今竟然明目张胆说出这种话来,大家震惊之余都议论纷纷,难道继左都御史之后,穆宰相也疯了吗?
百里荀面露震惊之色,心中却窃喜不已,但他仍然蹙了蹙眉,作出一副苦恼无奈的样子,先是大声了一声:“都别吵了!”
这才艰难地道:“宰相,你可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话?”
说话间,百里荀默默看了看百里棠的脸色,面对众人,他用了关切的目光。
百里棠看上去还算镇定,可他沉下去的脸,他微微颤抖的双手,都在有意无意间暴露了他的震惊与慌张。
百里荀对此十分满意。
穆宰相依旧伏在地上,固执地高声重复:“臣斗胆请命,要求废去百里棠储君之位!”
百里荀闻言无奈地扶额,同时扶额的还有穆蔚迟,郝墨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又面色复杂地看了看穆宰相僵直的背脊,还有百里棠毫无动静的背影。
百里荀放下了手,肃然道:“宰相,这废储之事可不是儿戏,你突然说这种话,可曾考虑过后果?”
这时却见穆宰相面目决绝,竟直起了腰杆,一脸舍身取义的神情,对着百里荀的目光道:“微臣就是考虑了后果,才决定冒死谏言!”
“你这哪里是谏言?简直就是胡闹!”百里荀微微苍白的脸上,竟泛出了几丝红晕,大抵是因为太过激动了,可这激动,也不知道是出于恼怒无奈还是窃喜。
“皇上!臣真的是再三考虑,才做的如此决定!并非无端生事!”穆宰相极力地表现出自己的真诚和决然。
百里荀叹息地看向他,又看了看百里棠,似乎思忖了良久,不悦地道:“那你倒说说,你为何提出如此无礼的请求?”
穆宰相目露恨意看了百里棠一眼,迅速收回了目光道:“皇上,昨日深夜微臣府中抓住了一名刺客,经审问,那刺客竟是出自东宫,微臣还审问出,那左都御史大人之死也绝不是那么简单,那件事与东宫脱不了关系!”
这话像一个巨石从高处落入水中,激起千层浪,久久不能平息。
百官们又是忍不住议论纷纷,有人震惊于穆宰相的言语中,有人对此抱怀疑态度。
谁都前六部侍郎与六部尚书之死都与穆宰相逃不了关系,这些年来,穆宰相权倾朝野,趁机捞的好处绝不会少。他定有不少把柄留下了痕迹,为了销赃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除掉了那两人,而之后又设计除掉了调查前侍郎大人与尚书大人的左都御史。
唯有死人是永远不会开口的,所以穆宰相一个接一个地除掉了他们。
可现在穆宰相却道这除掉左都御史的其实是东宫之人,这一切都是东宫的诡计。
到底谁说的是真的?谁也不能肯定,到底谁的话可信?其实大家都觉得,两方都不可信。
这时,百里荀仍是那副叹息地神色,说出了重点:“既然如此,光听你这样说,并不能让人信服,那名抓到的刺客,想必此事肯定在你的手上,你将那名刺客带上来,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穆宰相的眼前一亮,忙道:“微臣这就派人回去将那刺客给带来。”
说着不待百里荀说什么,就自己起身激动地冲出了金銮殿。
众人见状都是一时无言,心道这穆宰相看来是真的恨极了百里棠了。
穆蔚迟见状可是愁死了,在金銮殿里闹上这么一出,一方面是自己的父亲,一方面是自己的盟友,任何一方受到打击都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他不禁将目光投向了沈三秋,之间他满脸的震惊之色。
穆蔚迟想,以沈三秋的脑子,估计是还理不清状况。只见沈三秋看了看百里棠的背影,似乎思考了一会,面上倒也露出了几分喜色。
穆蔚迟觉得,这大抵不是沈三秋的手笔。
可这又是谁的手笔?穆蔚迟看了看百里荀,心中却不敢确定。
其实朝中百官都看不惯百里棠,对穆宰相也多半无甚好感,要确定这是谁的手笔,真的不容易。
只有那个黑衣的少年,可是若将那个少年带上这金銮殿来,这少年,怕就再也出不去了。
即使这一切不是出于百里荀之手,这对他有利无害的事件,他也欣然乐意促成吧。
早朝继续,又有几个官员奏报了一些并不重大的事件。
大家都不悦而同地陆续奏报一些小事,甚至是无关痛痒的事,大家都在等,等着穆宰相带来那个刺客,等着要看那一出好戏。
可是穆宰相赶回穆府,赶到穆府的柴房处,看到的,是几个小厮的尸体。
柴房的门大开着,能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倒在地上。
穆宰相只觉得脑袋一片混沌,他跨过地上小厮的尸体走进柴房,看清了地上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