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副将！”钱清塘也彬彬有礼地回了一礼。
卫宇成打完招呼又继续挥起了锄头，是的你没有看错，的确是挥起了锄头。
他已经贵为护国将军的得力副将，却居然在沈三秋刚刚落成的府邸里，给他的后院栽树除草。
他此番作为难免落人口实，什么无事献殷勤，什么谄媚，什么马屁精，此类字眼被那些看不惯他的士兵说了个透。
当然也有拥护他的士兵，那就是卫宇成手下的那批士兵，为此两种立场的士兵常大打出手，卫宇成却总是惩罚自己手下的士兵，那些不待见他的士兵更觉得他是个软柿子，而他的种种表现，也的确像个软柿子，没有让那些人失望。
那时候的卫宇成的表现当真耿直且傻气，沈三秋就是喜欢他的这股傻劲，才这样提携他。
看着他在日头下挥汗如雨，钱清塘思忖片刻道：“卫将军何必如此辛劳，这些事让底下的人去做就是了。”
“士兵们是要在战场上杀敌的，怎么能做这些事！”卫宇成笑道。
钱清塘也笑了道：“卫将军你不也是将士吗？这种事也不该你来做啊？”
卫宇成却无所谓地道：“我无妨。”
真是越聊越觉得他傻气，钱清塘委实觉得没戏了，这样的人必定讲“仁义礼智信”，和他共谋大计，没可能的吧。
但是眼下，他又能倚靠谁呢，不如问一问，既然他如此刻板，必然也不会到处胡说今天的事。
钱清塘试探地道：“卫将军可真是年轻有为啊，入伍不过几载，俨然已经是护国大将的左膀右臂。”
卫宇成的动作一滞，转瞬间又恢复如常，他道：“不过运气好罢了。”
“在我看来，这可不也是运气好，这是卫将军努力付出争取来的。”钱清塘郑重地说，语气里满是对他的赞赏与钦佩。
卫宇成却丝毫未曾动容，他有点喘气地道：“真的是运气好罢了。”
钱清塘却吐出一口眼圈，微眯着眼睛道：“在战场上卫将军倒是真的运气好，屡次冲锋陷阵也能全身而退。”
闻言卫宇成转头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钱清塘接着道：“但是数次这样不顾性命地冲入敌阵，可是需要相当大的勇气的，卫将军勇气可嘉啊！”
卫宇成似乎并没有因为这称赞而高兴，只是更加卖力地挥动锄头，说是回答更像是敷衍地道：“钱军师过奖了。”
显然不想再理钱清塘，可钱清塘却不依不饶，再开口时不复方才亲和的语气，他的话仿佛一根银针扎向卫宇成，他道：“不知卫将军这样不要命地冲锋陷阵，立下战功，意欲何为啊？”
可这根针却扎进了一团棉花，绵软无力，卫宇成笑了笑道：“我只是想着要打胜仗，什么立下军功，真的是运气好罢了。”
显然他听惯了这样的闲言碎语，早已不当回事儿了。
钱清塘有些按捺不住了，他终于直言道：“难道卫将军就没有想过扶摇直上，君临天下？”
卫宇成顿住了，转头看着钱清塘，眼神有些茫然地问：“钱军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钱清塘狠狠吸了一口烟，吐出浓浓的烟雾，没有说话。
卫宇成的脸上渐渐浮现了震惊与不可置信，他颤声道：“军……军师这说的什么话！这话可不能乱说！可是要杀头的！”
说着他看了看四周，见四下无人，才呼出一口气。
钱清塘咄咄逼人地问：“是否有想过？”
软柿子卫宇成脸上竟然第一次出现了恼怒之色，他道：“够了！军师你不要说这种话了。”
钱清塘悠悠地叹了口气道：“若是卫将军有想过，鄙人倒是可以助您的。”
卫宇成将手里的锄头一扔，恼怒地道：“钱军师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今天我就当没听到，你好自为之。”
这便是钱清塘第一次对卫宇成坦言自己的意愿，可惜他却未能如愿。
最后他们能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却是卫宇成找上了他，那时，他才见到了真正的卫宇成。
那一天，钱清塘正在自己的宅邸里，他正为自己的才能得不到施展而发愁，他想着自己这一辈子就要这样碌碌无为，心中烦闷，借酒消愁。
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他面前，突兀地。
钱清塘喝了一口气，又狠狠吸了一口烟，正在吞云吐雾。看着眼前突兀出现的人影，他揉了揉眼睛。
眼前人竟然是卫宇成，可又不像他。他虽然长着和卫宇成一般无二的脸，可他的神情却是全然陌生的，冷漠的，阴寒的，让人心里发怵。
钱清塘想着大概是自己喝多了出现的幻觉吧，这样一个大活人进了他的房中，竟然会毫无动静，连宅里的奴仆都未来禀报。
他摇了摇头，似乎是想把眼前这个幻影摇出他的视线，却听低沉的微带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钱军师，这是在做什么？一个人喝闷酒吗？”
钱清塘猛然抬头，心里犹自在疑惑，难道幻听也出现了吗？他伸出手去，却摸到了那人的衣料，光滑如软，微凉。
他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跳了起来，手上的烟杆落在地上，酒坛子歪倒在一边，清冽的酒液溢出，顿时，满室酒香。
卫宇成走过去，捡起了酒坛叹道：“如此美酒，可惜了。”
钱清塘脸色酡红，此刻看着卫宇成露出惊恐的表情问道：“你是……你是怎么进来的？”
卫宇成悠悠地勾起嘴角，哪里还是那个憨厚单纯的少年，笑容森森地道：“怎么？钱军师不欢迎我吗？”
钱清塘这才仔细去看他，这的确是卫宇成没错，一样的身量与眉眼，眉宇之间的气息却截然不同，他的腰间坠着一块雕花的白玉。
这白玉一直被卫宇成佩戴在身上，只是钱清塘从未仔细看过，这回才看见那白玉上镂空雕着兰草，很是精致。
“钱军师不是说要助我君临天下的吗？”他笑容阴冷，将手里的酒坛放在桌上，语气中带着一丝幽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