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浅兮吃饭的时候因为伤口的缘故,使唤镜未翎半点犹豫也没有。
再说了,这个流氓还敢偷看!
想到这里,她就更加气愤,一个劲儿挑那些远的、不好用筷子夹来的菜故意刁难。镜未翎也不说什么,反倒是含着笑一一给她夹来,顺手就塞进木浅兮口中,直接惊掉了一屋子人的下巴。
于是,没到吃完饭,整个王府的人都知道了。
原来前几日府里来的俊俏小护卫是个女的!还跟王爷大人坐在一起吃饭!一向不喜生人的王爷还给她夹菜了!关系十分亲密,没准儿就是未来王妃!
后厨,二等丫环一进伙房就皱眉在鼻子前挥了挥帕子,脸上满是嫌弃:“这什么味儿啊?烧火丫头呢?都死哪儿去了!”
此时早已过了饭点,后厨只留下一个做杂活儿的丫头守着,一见那丫头,二等丫环嘲讽的声音立时响了起来:“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白鹿姐姐吗?怎么就混到后厨来了?”
白鹿清秀的小脸在后厨烧火被熏得蜡黄,闻言脸一沉:
“谁是你姐姐!区区一个二等丫环——”
“啪!”
白鹿后知后觉感到脸上一阵火辣辣,捂着脸不可置信:“你敢打我?”
二等丫环轻蔑地笑了:“有什么不敢的?没错,我只是个二等丫环,不过你可别忘了,你现在只是个粗使丫头,我教训你那是抬举你!叫你一声姐姐还真当自己是一等丫环了?见到我不知道行礼吗!?”
白鹿开始时还急促地呼吸,听完话反而平静下来了,低垂着的头让二等丫环看不清神色,身子缓缓躬下行礼:“白荷姐姐。”
二等丫环白荷帕子捂着嘴笑了一声,才清清嗓子装腔作势道:“起来吧,这人哪,就得会看清事实,这叫什么来着……审时度势,哎呀,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反正你现在就是个后厨丫头,将来也没什么奔头。”
白鹿任由她说,手指捏着自己的衣摆,指节发白,可想而知用了多大的力气。白荷讥讽完了,才看了看四周:“王爷那里吩咐做一碗鱼汤给主子补补身子,已经有人去找厨娘了,你赶紧烧火。”
“主子?”白鹿出声。
“可不是嘛!要说这位新主子命是真好,原来也就是个护卫,谁成想居然是个女的,还入了王爷的青眼,我看啊,没准儿就是咱们王府未来的王妃了……”
白荷羡慕地说罢,柳眉一竖,“叫你干活儿没听见啊?快去烧火,赶紧的!”
见人蹲在那里烧火,她这才满意了,转身走出了伙房。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远去,白鹿咬了咬下唇,脸上划过一丝不甘。
入了伙房做工,就等于一辈子就被困在这后厨了,一想到以后时不时都会有些小丫环来欺负她,认识的不认识的……白鹿死死咬着唇。要不是被主子训斥了,她还是以前的一等丫环,哪用得着来做这些粗活!
白鹿眼睛被生火的灰烟熏出眼泪,做不惯粗活的手此时已经通红。
其实王爷为什么让管事的发落她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在王府那么多年,她都没能往上爬得到主子的器重,眼见年轻的小丫头们一个个被提拔,这让她怎么能不急!既然王爷那边攀不上,那她就只能去寻一个新主子来!恰好流苏郡主不知从何处听了她是王爷贴身婢女的消息拦住她,她也好顺水推舟,毕竟要是能帮着郡主,如果她能成为王府的女主人,那她指不定就能成为流苏郡主最器重的人……哪知就被这么个不知哪里来的野丫头给坏了好事!说是王爷的护卫,还不是想勾引王爷好当上王妃,来坏她的事,还不如昨天晚上就死了!
握紧手中抹布,白鹿瞳孔猛地缩小,眼前又浮现了昨晚见到的一幕,正出神之际,身后传来厨娘的呵斥,她顺从地让开站在门口,见厨娘正在灶台前忙活,白鹿眼中闪过一丝隐晦不明的恶意,趁着对方不注意,悄悄转身跑了出去。
*
厨娘忙活完了,在裙布上擦擦手。“这鱼汤再小火煮一会儿,一炷香之后盛出来给主子送过去。”
吩咐完了却没听见声响,厨娘转身见白鹿不在门外,嗓门立刻大了起来:“人呢?臭丫头死哪儿去了?!”
脚步声匆匆响起,白鹿很快出现在门口,手中还捧着精致的碗碟。
“奴婢怕主子用不惯这些碗碟,所以刚刚去库房找管事的拿了些精致的。”
厨娘皱眉:“算你机灵,不过……小丫头片子一个,还想讨好主子?后厨事儿忙,一会儿你把汤交给门口伺候的姐妹就赶紧回来!”
“是。”
厨娘转身收拾灶台,因此并没有看见白鹿嘴角勾起的诡异角度。
*
秋灵掀开汤罐瓷盖,一股扑鼻香气瞬间在屋里扩散。
“好香!”
木浅兮使劲吸了吸鼻子,迫不及待地看向镜未翎,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我想喝一碗……”
她的声音可怜巴巴的,好像几百年没喝过鱼汤一样,镜未翎唇边弧度大了一些,接过鱼汤故意慢慢地搅动,木浅兮仿佛都能在他的脸上看见“来求我啊求我啊”的小表情,顿时无语了。
“你到底要不要给我喝汤!”
镜未翎含着笑意将汤勺送至对方嘴边,内心愉悦地想到:
小护卫越来越大胆了啊……
“王爷。”门边出现了个中年男人,镜未翎看见他眉头不经意皱了皱,把碗碗递给秋灵吩咐道:“伺候王妃把汤喝完,我出去处理点事情。”
后半句是对着木浅兮说的,木浅兮此时心里只有鱼汤,随意摆摆手,等到镜未翎出了门才反应过来,脸色顿时黑如锅底:“…谁是王妃!”
秋灵闻言顿时捂着嘴笑了:王妃真爱害羞,跟王爷这么恩爱甜蜜还不愿承认。
木浅兮本来还在沉着脸,温热煨烂的鱼汤一送进嘴里,鲜香的味道立时驱走了大半不满,让她满足地眯了眯眼睛,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碗汤下肚,木浅兮惬意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随口问道:
“王爷在哪儿?”
看见秋灵偷笑,立刻又反应过来硬邦邦地辩解:“我就是随便问问,你不用告诉我,我又不想知道。”
“是是是,奴婢明白。”秋灵脸上满满写着“奴婢都明白”“奴婢都了解”,笑得开了花,“王爷和李管事的想必是在书房商量事情,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呢。”
“李管事?怎么我平时没见过这个人?”
“李管事专门管理府中杂事和签了死契的下人,王妃……姑娘是王爷带来的人,他可管不着。”
木浅兮点头,摸摸肚子打了个哈欠,秋灵立刻问道:“姑娘可是累了?不如奴婢伺候您休息。”
想想镜未翎一时半会儿应该回不来,木浅兮便点头。
身边只留了秋灵一个丫环,走在路上,木浅兮只觉得头脑有些昏昏沉沉,像是着凉了一样,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声音。
“秋灵,你听见了吗?”
“什么?”秋灵疑惑地问道。
木浅兮正在奇怪,突然又听见了,晃晃脑袋勉强睁开眼,只见四周有些昏暗可怖,伴着寒冷的夜风和似有似无的叫声,浑身寒毛都战栗起来,耳边又炸开一声,让她顿时一个激灵。
“有猫叫。”
“什、什么猫叫?奴婢什么都没听到,姑娘您别吓我……”
木浅兮看她的样子好像是真的没有听见,也有点混乱,不由自主挣脱她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走了两步。
“就在这边……这是哪儿?”
王府很大,木浅兮虽然没有去过各个角落,却也没见哪个地方像这个围墙边一般昏暗,像是跨越了时间,沉积着无尽的沧桑。隐隐约约,眼前的景色似乎和多年前的某一个景象重合,重重叠叠让人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过去。
木浅兮眼中的像突然飞速动了,从院墙转到了繁星璀璨的夜空,耳边有秋灵惊恐的声响,渐渐地也像残烛熄灭般消寂。身体像是躺在水面上被微风吹拂着飘荡,眼中是院墙和夜空。一双绿幽幽的眼眸在院墙上发光,四周是如夜色般的黑暗。
“喵呜……”
木浅兮的脑子混沌一片,此时又出现了灵魂被剥离身体的感觉,眼前蓦地出现了久违的画面。
谁,是谁在哭?
耳边呜咽的声响像是受伤的小兽,压抑难过,又倔强地不肯示于人前。木浅兮的心脏像是被捏在手中一样,窒息得喘不过气来,阵阵如潮水般汹涌袭来的痛苦快要将她撕碎。
别再哭了……
到底是谁?
这样想着,她努力睁眼,想看清楚眼前的景象。
只见昏暗的角落,稀疏黑影在地面斑驳,月光的微弱让四周都一片黑暗,一个白白软软的小团子从黑影中走出来站在月光下,声音软糯:“别哭了……”
院墙边忽然清晰无比,墙角颤抖的黑影也能看清楚了,那是个小小的身影,正将头埋在双臂间瑟瑟发抖,痛苦地呜咽就从他口中发出。
“别哭了……”小团子又重复了一遍,声音软软的,毫无作用。
木浅兮鬼使神差向着院墙边走了一步,小小的身影突然抬起头,在微弱的光线下暴露出一张镜未翎缩小版的精致小娃娃脸,院墙上黑影一闪而过,绿莹莹的幽光在夜色中如同上好的宝石。
“喵呜——”
声音凄厉如同夜鬼,木浅兮的身体如同坠落深渊,脑袋一阵刺痛……
“唔!”
身下是踏踏实实的触感,木浅兮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下一刻脸被狠狠捧住啄吻,熟悉的气息萦绕身周。
“你终于醒了……”
镜未翎的声音颤抖着,木浅兮近距离看着他,微微有些失神:“我……”
“老夫早就说过,房事要节制!”
老大夫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床上纠缠的二人,语气沉痛。
“……”
木浅兮“啪”一声撕开贴在身上的王爷大人,闭眼,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