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下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也都去休息了。轻轻的脚步声渐远,小院内寂静一片,唯有微风拂动树叶的簌簌响声,更显幽静。
“吱呀——”
黑咕隆咚的房间,房门忽然打开一条缝,一只眼睛往外边看了看,确定院内没有一个人才小心地踏出脚步。
洛挽秋紧张得手心冒汗。
今日她谎称不适,早早就挥退了下人丫头,尽管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应该没人会看见她,她还是心里发虚,背上一阵不舒服,就好像看不见的角落有人在盯着她一样。洛挽秋走到院中猛地回身朝着房檐看去。
空无一人。
她这才常舒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往院外走。
房梁上,刚刚差点就被发现的木浅兮动了动,却发现镜未翎的大手捂着她的口鼻,很是不舒服。
察觉到她在乱动,镜未翎轻轻摇头,薄唇凑在她的耳边吐息:
“小心些。”
木浅兮不自在地点点头,觉得此时的姿势有点别扭,但又不好说什么,毕竟刚刚她确实目光太过直白,险些被发现。
悄悄跟上洛挽秋,跟着她七拐八拐,最终停在一个拐角处。
木浅兮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有两个家丁守在一扇门前。
洛挽秋此时不动了,猫着腰在原地看着家丁,好像很紧张的样子。二人也随之屏住呼吸,聚精会神盯着她。
突然,身穿竹青长袍的中年男子从洛挽秋的对面走出来,指着家丁吩咐道:
“你们两个,跟我过来。”
木浅兮一眼就认出,是管家!
两个家丁对视一眼,问道:“不知管家有何吩咐?”
管家双手背后,看了二人一眼,说道:“东厢房出了耗子,别的下人都睡下了,不好叫起来,你们两个赶紧跟我去把耗子抓住。”
趾高气扬的态度让木浅兮皱眉。
当日面对洛清秋,这管家可不是这样的神态语调,看起来很是憨厚诚恳。
家丁有些迟疑:“可是家主吩咐我二人在此守着,不可擅自离开。”
兴许是怕得罪管家,其中一个机灵一些的又添了一句:“要不小人跟您去抓耗子,让他留在这儿怎么样?”
管家不耐烦道:“哪儿那么多废话!东厢房离家主和各位小姐的院子那么近,万一跑到各位主子的屋里怎么办,惊扰到家主是你负责吗!赶紧都跟我去!”
两个家丁只好跟着管家离开。
走之前,管家目光分明朝着洛挽秋藏身之处看了一眼,又迅速移开。
木浅兮见状拉了拉镜未翎的衣襟,对他做了个“管家”的口型,后者点点头,二人继续盯着洛挽秋。
只见洛挽秋探头小心看了看四周,便走到原来家丁守着的房前推开房门闪身进去,二人毫不迟疑地从房檐上跳下来,三两步移到门口,不消言语交流,木浅兮自觉盯着四周警戒,镜未翎手指戳破门上纸洞,向内看去。
尽管四周没一点声响,木浅兮半点不敢马虎,竖起耳朵听四周的声响,眼睛四处转动,生怕从哪个旮旯犄角就冒出个人来,可谓是提心吊胆。没过一会儿,镜未翎拍拍她的肩膀示意,两人再次飞奔回房檐上隐蔽,刚刚趴好,洛挽秋便从房里出来,木浅兮见她一只手托着袖子,眼前一亮:
洛挽秋袖子里藏了东西!
不由自主地看向镜未翎求证,镜未翎见月光下小护卫眼睛闪闪发亮,便知她意思,点头肯定,对方神色更为激动,仿佛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眼也高兴得眯了起来。
镜未翎见她这幅样子,不由得被感染了,唇角微勾。
二人又跟着洛挽秋走了一段,发现这是回她小院的一条路。
果然,洛挽秋匆匆走了没多久就躲进了自己的屋子,木浅兮悄悄靠近窗前,冷不丁被镜未翎从背后一把捞起跳上房檐,还捂住了嘴,正恼怒地微微挣扎时忽听吱呀一声,窗户被一双素手打开,原来是洛挽秋对着月光翻看一沓纸张。
刚刚若是木浅兮真的冒冒失失地过去了,恐怕洛小姐推开窗就能看见,夜色中一个人身穿黑衣脸面带煞地站在那里,估计会吓个半死。
木浅兮停止挣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冲镜未翎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后者淡定地转开脸,眼角眉梢隐含鄙视之意。
木浅兮:
她的王爷小伙伴居然是个傲娇鬼!画风简直崩坏!
脚下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洛挽秋关了窗,木浅兮透过纱窗往里面看去,隐约可见一个人影走到床边,手里的东西应是放在了枕下,接着伸手摸向腰间——
“啪!”
窗外有点动静,洛挽秋吓了一跳,又听见一声猫叫,这才放了心,继续宽衣解带。
房檐上,木浅兮羞红了脸,挡着镜未翎的视线,狠狠瞪他一眼,用嘴型警告他:
“不、许、偷、看!”
镜未翎莫名愉悦了不少,唇角勾起,在这清朗月色下仿佛会发光一样,样貌俊秀,神采飞扬。
木浅兮脸蓦地红了,又瞟了一眼屋内,确认洛挽秋是要睡觉,才拉起镜未翎的一只手,动作一点都不温柔。
笑,笑得这么勾人做什么!
思绪太过纷杂,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的举动。
镜未翎任由她拉着走,脸上笑意不减,见她神思凝重,眼光不禁下移到她白净手指处,眸光一暗,镜未翎缓缓转动手腕,见前方之人没有察觉,便又加大了动作,几番下来,二人手指相牵。
镜未翎满意了,由她拉着走,不一会儿,便走到了木浅兮住的小院。
“呦呦呦~怎么还牵上了?”
木离兮贱贱的声音惊醒了木浅兮,她一低头,才发现自己正和镜未翎十指相扣,瞬间像是火烧了屁股般跳起来,一把甩开,脸上火烧火燎:
她不会这么饥渴吧?居然这样子牵王爷大人的手手手手手——
完全无视了镜未翎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悦。
木离兮淡定无视镜未翎凉凉的目光,看向鬼初,眼中满是无奈:
啊,心好累,自家的傻妹妹智商是硬伤,她只好主动护好小妹妹了。
鬼初狐狸眼一瞪:少来,你根本就是就是见不得人家修成正果吧!
木浅兮羞涩过后很机智地开口抢先问他们:
“你们发现什么了?”
木离兮看了她一眼,终于在紧张的目光中忽略刚刚的情景,说起了正事。
“扶柳告诉我们,负责监视洛二爷的人发现晚间酉时洛二爷府邸大门紧闭,但是后门抬出了洛二爷外出用的一顶轿子,只有轿夫和一个小厮陪同,行走路线均是云城中人少的小巷,很是隐蔽。这顶轿子一直在城中绕来绕去,监视的人直觉有异,就报到了洛清秋那里。她此时手里没有什么可用的人,就请我帮忙,结果,还真让我看见了幕后主使。真是……”
木离兮啧啧。
“你们猜是谁?”
看着她一脸“快猜快猜”的表情,木浅兮无语了,关键时刻就不能痛痛快快说出来么……
“谁啊?”
尽管众人的表情很明显是在敷衍她,木离兮还是一脸兴高采烈地说道:
“是我见过的一男一女!”
“…一男一女?没了?”
木浅兮扶额头痛,看离兮那副样子她还以为离兮认识,谁知道闹了半天就一男一女这个答案,这是在搞什么!
木离兮见她的样子,立马说道:
“那一男一女我见过!真的,哎呀小鬼你说!我们是不是见过?”
鬼初师兄听她这样说,立马不给面子地翻了个白眼,美人美人,即便翻白眼也是风情万种。
“那一男一女,是我们以前住过客栈的老板娘和伙计。”
老板娘和伙计?
木浅兮和镜未翎对视一眼,立马追问道:
“老板娘是不是瘦高个儿,长得还不错?那伙计是个壮汉,但是有点唧唧歪歪?两人行事都有点不过脑子的那种?”
“你怎么知道?”
木浅兮见二人这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再回想当日在客栈中窜天猴和滚地雷不着调的话,叹了口气说道:
“恐怕你们住过的那间客栈我们也住过。”
“有这种事?”
还不等鬼初离兮二人缓过神,镜未翎又补了一句,直接将几人震得跳脚。
“品书会上的刺客,武功招式便和那二人一模一样,想必也是他们。”
“什么?”
木浅兮细细回想这一路,这几件事果真像是镜未翎分析的那样,窜天猴和滚地雷时不时出现刷个存在感,对他们来说造不成什么大的威胁,却又阻挠了几人的脚步,简直就像逗乐似的。咬牙切齿之间,忽然有些理解这两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仇家了呢。
“他们两人现在在哪里?”
鬼初捏了捏手指,冷笑道:“在郊外的一间屋子里,洛清秋已经派人监视,咱们随时都能过去把他们揍一顿。”
“…师兄不要这么暴力啊。”
镜未翎抬眸。“现在不能轻举妄动,这二人和我们无冤无仇,还不能断定他们到底是主使者还是传话的小喽啰。”
“我知道。”鬼初师兄仍然笑靥如花,只不过手指捏得咔吧咔吧响,“就是手痒而已!”
木浅兮:…师兄看起来太过凶残了啊!
“对了,你们有什么发现吗?”木离兮总算还记得正事。
木浅兮点点头,将他们今夜跟在洛挽秋身后的发现完完整整告诉她,听完,木离兮眉头紧皱:
“管家?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木浅兮诚实摇头。
“不知道。”
“行了,我会把这件事告诉清秋让她注意的。你们记不记得洛挽秋拿的东西原来放在哪儿?”
镜未翎淡淡开口:“应是书房右边第二个抽屉里的东西。”
木浅兮有些不解:“这风尖浪口上的,她为什么还要偷东西啊?”
木离兮问道:“你还记得那个三日之约么?那洛二爷怕是没那个耐心,或者说,他并不想给洛清秋喘息的机会。”
这个时候,洛挽秋又从书房拿了东西出来,他们想……制造更大的混乱!
木浅兮立即明白。
“那,咱们要做什么?”
其余几人都勾起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看得木浅兮略微烦躁,恨不得过去一个个揪着耳朵喊一句:
你们倒是快说啊!
镜未翎嘴唇微张,自信的眸光闪耀,珠玉落盘般清晰地吐出一个字: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