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事？”司徒意眼中突然精光一闪，然后便如同换了个人一般，神色顿时肃穆起来，脸上的两坨醉红还在，但是眼神已经正经起来。
“走吧，找个安静的地方。”
木浅兮冷冷地看着自家师父越过自己走上楼梯，那背影笔直笔直地，仿佛没有喝醉过，看得她一阵愣神。
师父这是……精分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跟上啊！”
木离兮一拍，木浅兮反应过来。
“哦哦。”她连忙跟上。
身后郁景堂一人坐在那里看着满桌狼藉叹了口气。
本来想拜个师的，司徒先生这性格怎么就……幸亏他还什么都没说！
*
木浅兮等人跟着司徒走上二楼，直到一间客房门前才停下来。
“师父，这是……”
“这是你师父的房间。”司徒意看了一眼木浅兮，叹息道：“一看你这小徒弟就不知道尊师敬老，连师父住在哪儿都不知道！”
木浅兮没吭声。她确实不知道，这两天忙着帮郁微凉看着陆雪衣，司徒又成天在外边游荡，她也没记起来要问当年的事，自然而然就给忘了。
一进房间，司徒就坐在了桌子前边，一副大佬的样子。
“说吧，你们想知道什么？”
木浅兮看着司徒的做派，略微有些窘，司徒这样严肃地坐在那里，让她有种他们都是小孩子的感觉。
不过显然，其余几个人并不会这样想，尤其是镜未翎，即便是站着浑身的气势也无人能挡。
木离兮自打进了房间，脸上的表情就不像以往那样吊儿郎当的，只不过木浅兮还没发现，只听见木离兮开口问道：
“十四年前，灵越山上，木氏宅邸的灭门惨案……当时您在场吧？”
木浅兮一瞬间心脏被揪住一般紧张，看着司徒，眼中不自觉流露出急切来。
司徒意锐利的目光扫过她时，绷不住笑了声：“乖徒儿，你紧张什么？”
“我……”木浅兮张了张口，却发现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只是无端觉得此时的氛围很是凝重。
“不错，当年我确实在场，只不过听到消息赶往灵越山上的不止我一个。”司徒意的目光最终落在镜未翎身上，“你的父亲也在。”
镜未翎点点头，这件事当初他们上灵越山前也听一个老道士说过，因此此时再听闻倒是没有一点惊讶。
“当年……”司徒的目光开始发散，看起来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声音如同从遥远的时空隧道传来，沧桑而又饱含坚定。
“当年，玄武、朱雀、未国、央国四大国内还广为流传着四国玉的传说。很多世家都知道有这样一个宝藏，承袭了天地玄妙，只为有缘人开放，想要得到它的人不计其数，只是，这宝藏只能由集齐了四国玉的人打开，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办法。”
“那时我还年轻气盛，一心只想找到宝藏，扬名江湖，也就是在那时，我无意中发现了一个隐士家族——木家。木氏一族是我见过的很奇特的一族，他们与世无争，在灵越山上过着富足又安乐的生活，但其实力却深厚得非比寻常。”
“我知道木家拥有一块四国玉，但那时我和木家家主成了朋友，再加上我意识到以一人之力凑齐四国玉实在是天方夜谭，于是便也将集齐四国玉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后来下了山，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闲游江湖，玩玩乐乐，有时还会去灵越山游览一番，现在想来，或许就是我性子太过不羁，才露出马脚让人知道了木氏一族的存在了吧。”
“师父……”木浅兮看他自责的模样，忧心安慰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绞尽脑汁只想出来几句吐槽的话：
“十四年前您都三十多岁了，怎么还能年轻气盛……”
司徒意沉浸在怀念的气氛中正伤感，听见木浅兮的话被噎了一下，粗着嗓子回道：“谁说那是十四年前的事情？我说的是二十几年前的事儿！那时你还没出生呢！”
“哦，您继续说。”
司徒意哼唧一声，继续讲述道：
“我第二次到灵越山的时候，就遇见了你的爹。”他指了指镜未翎，“你跟你爹一点也不像，他可不像你一天到晚板着脸！”
听着司徒不满的语气，木浅兮知道要是让他再说下去，估计又得跑题了，于是连忙道：
“从来都是儿子像爹，哪有爹像儿子的？”
司徒顿住，转身面向木浅兮面无表情沉声道：“你不知道吧？你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小小的瘦皮猴子，一只巴掌就能托起来……”
“好了好了！”木离兮伸出手挥了挥，朝两边都看了看，说道：“不如……咱们先把正事讲完？”
木浅兮立刻狂点头。
谁要听小时候的故事啊！
于是司徒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镜老弟老武艺不错，文采也算还行，当时来灵越山脚下的一群人有十几个公子，最后就只有你爹和另外一个人能通过障眼法上到灵越山上。他也是为了四国玉来的，不过到最后的结果和我一样，都成了木家家主的至交好友。”
气氛欢快了，木浅兮又忍不住插嘴：“师父，你怎么叫长乐王老弟啊？人家比你年轻多了吧？”
身体又是一僵，司徒继续怀念那过去的事情：“你出生的时候干巴柴瘦，跟只小奶猫似的，只要给你一块尿布……”
“停！师父咱们快讲讲后来的事情吧！”
木浅兮看着司徒一脸诚挚。
完全不想知道她小时候裹着尿布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吗？！
“其实要是一直这样过下去也不错，我云游四方没个落脚的地方，想想累了还能到这么一个世外仙境住上两天也不错……可惜啊，才过了短短几年，木家就被盯上了。”
“我在外游历时，突然有一日收到了木家主的信，信里写得很含糊，只说让我尽量快些回去帮他一个忙，我知道他的性子，如果不是实在无法解决，他是不会找我帮忙的，因此我接到信便开始往回赶，可还是晚了一步……”
“我和镜老弟赶到山上时，木家人已经所剩无几，木家主也挺不住了，他最后托付给我们的便是他的一对尚且懵懂年幼的女儿，还有那块四国玉。镜老弟身为长乐王，如果贸然带回两个婴儿必定会遭人怀疑，于是我们两个便约定，由我带走那两个女孩儿，他则是将四国玉作为传家宝保护起来免得被人抢走。”
说到这里，即便他不点明，也没有人问木家主的那一对女儿身在何处了。
木浅兮则是默默在心中补全了剩下的——
司徒意带着木家主的一对女儿出逃后，为了二人的安全将她们寄放在好友宁朝河那里，由宁朝河安置，一是因为宁朝河所在的汝阳王府也同样拥有一块四国玉，不必担心两个女孩儿的安全，二便是宁朝河可以给她们捏造一个身份以假乱真，幸亏司徒意以前就喜欢收养各种年龄段的孩子，现在更是变本加厉以打消敌人的怀疑，同时为日后将两个女孩儿接回来做准备。
唯有镜未翎，沉默后开口：“我爹告诉我，他是用了传家宝才使我母亲答应和她成亲。”
——如果司徒意说的是真的，他手中的四国玉在当时还是木家的东西，又怎么可能会被他父王送给他的母后？
镜未翎可以相信自己的判断出了错，但他绝不相信他自幼憧憬的父亲会对自己撒谎。
司徒意一看他犟着脑袋的样子就知道他钻进了牛角尖，当即说出真相：“镜老弟说得也没错，当初他确实是因为四国玉才抱得美人归的，只不过不是把四国玉送给人家，我刚刚不说了吗？当年来了一群人，最后却只有两个人上去了，一个是镜老弟，另外一个就是女扮男装的弟妹。你父亲可真够鸡贼啊，他一早就看出了弟妹的身份，愣是憋着没说，直到最后关头，四国玉放在前边，弟妹被人呼啦一掌打飞了，眼看就要掉进阵里，你父亲过去就把人给接住了，完了抱了人家还装着忘了不撒手……这不在灵越山上住了一段时间，和你母亲俩人就开始谈婚论嫁了么……所以你父亲说的，倒也没错。”
镜未翎听完这话，猛地抬眼看向木浅兮，木浅兮不知怎么的，一触及到他漆黑如墨的瞳仁就别开了眼，心里发慌。
二人在那边眼神躲闪，木离兮看了看鬼初，又问道：“那我们小鬼呢？”
叫谁小鬼呢？鬼初瞪了她一眼，却也殷切地看着司徒意。
他自有了记忆便在琅琊山长大，到了如今，也知自己的父母亲人恐怕难以幸存，只是……哪怕只知道父母姓名也好啊！当了二十年的孤儿，到最后还是想多了解哪怕一点点父母的信息，即便知道了也享受不到至亲的温暖呵护，至少……还知道了自己原本姓氏。
司徒喟叹：“唉，鬼初徒儿……你的情况也着实复杂。你的父母都是浪迹江湖的人，我也是阴差阳错捡到你，看见金锁才知道，原来你也是四国玉的拥有者。”
“那我父母的姓氏……”
司徒看他坚定，只好告诉他：“你父姓‘邛’，和‘穷’字同音。江湖人么，名字什么的也没什么文雅的，不过你母亲的名号倒是好听些，媚鸢，比你父亲邛铁杠好听多了。”
鬼初沉默。
所以他要是为了纪念父母而起名字，应该叫“穷没”还是“穷冤”？
或者……媚铁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