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喻煊在寅县发怒的事情传到合城时,合城众人俱是收敛了许多,就连太后亲自安排的吕姓官员也是缩起脖子办事,至此,赈灾一事进展颇为顺利,就连部分蠢蠢欲动的人也老实了不少,筑堤工程也在同步进行着,笼罩在合城的那股阴霾之气渐渐散去。
这日,吕平慢悠悠地在路上踱着步,和气地和过往的百姓打着招呼,自从喻煊出面之后,似乎人人都知道这位吕监事就是自己的衣食父母,有什么事都去找他,吕平也一改往日阴沉的脸色,和气相迎,竟然也积攒了些许人气。
身边的随从忍不住低声问道:“大人,您就打算一直这么下去吗,这岂不是便宜了喻煊那帮人?”
吕平睃了他一眼,面带笑容地冲一位老人点头后才回答他:“你知道什么,我自有我的计划。”
随从更是不解,可见自家大人不愿多说的样子,也只闭了嘴,心里的疑惑更重,难道大人看不出来吗,自己这边的人已经开始躁动不安了,再这样下去,大人的地位可就危险了啊。
回到厢房后,吕平走到书桌前提笔写下几行字,轻轻将信纸上的墨迹甩干后放入铜管中,随着一声轻哨响起,一只灰鸽子落在了窗台上。
吕平将铜管绑在鸽子腿上,双手捧起鸽子将其放飞后,缓缓露出一抹笑容。
山雨欲来,喻煊你可做好了准备?
冯瑞念看着眼前的工事图,不由嗤道:“就这样的防御工事,河堤不塌才怪呢。”
喻煊长手指在图上的某一处,开口道:“把这里的构造改成上窄下宽,然后多造几个承压点,这个部位的承压能力应该更强些。”
冯瑞念疑惑地看了看,似有所悟地点头,继而大手拍了拍喻煊的肩膀,笑道:“行啊喻煊,你不让文臣吃饭就算了,就连工部的事儿你也打算抢啊?”
喻煊眼角带笑正要开口堵回去,门外传来一转杂乱的声音,一个人踉跄着跑了进来,脸上血迹和灰尘混杂,看不出原本的肤色。
“大人!将军!出事了,吕监事被人劫走了!”
喻煊二人对视,心中皆是一惊。
“就在今天上午,有一批粮食从城外运过来,吕监事要去清点粮草,结果就一直没回来,就在刚才,有人交给小的这封信。”
冯瑞念接过信一看,信上写明吕平以及那批粮草已经被掳走,要是想换人,就在三日派一个人带上黄金千两前往城外羊角岭换人,落款只一个简单的羊角图案。
“你先下去吧,把其他大人叫到正厅议事。”喻煊想了想,补充道,“这件事不要走漏风声。”
下人应声退下去了,冯瑞念冷笑道:“这个吕平真能作死,要是这么想闹事情,就让他死在盗匪刀下好了。”
“别动怒。”喻煊示意他冷静,“现在还不明白这一伙人是个什么情况,人是肯定要救的,等大家商议过后再说。”
冯瑞念点头,压抑着怒气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
另一头,吕平惬意地坐在铺着兽皮的太师椅上,神色莫测地把玩着手中锋利的匕首,原本绑在他身上的粗绳断成了几节散落在地。
“听闻吕大人就快要平步青云了,怎么有空过来与我谈生意,还是用这种出人意料的方式?”
开口的人一身匪气,长长的马脸上横肉交错,目光带着莫名的阴森寒意,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让人不舒服的感觉,吕平却丝毫不在意。
“寨主不用着急,这笔生意稳赚不赔,债主只管收钱就好了。”吕平说完轻笑一声,补充道:“顺便收个人头。”
杨风勾唇一笑,执起酒杯一饮而尽:“只要有钱,收个人头算什么,就看吕大人舍不舍得金子了。”
吕平阴狠一笑,只要能要他的命,花点钱又算什么!
许是知道事情的紧急性,所有人都陆陆续续到齐了,待众人坐好后,冯瑞念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面,众人面上都露出惊慌之色。
信件在众人手中传了一遍,合城知府看后大惊失色,犹豫着开口道:“不瞒诸位,这羊角岭的匪徒一直是合城的大患,羊角岭顾名思义,地形如羊角一般陡峭险峻,故而下官多次派兵围剿都是兵败而归,还折损了不少人手,这次的事情有些棘手……”
话未说完,就有一个冯家幕僚站出来道:“我的意思是,吕监事一定要救回来,但是不可动武,谁知道匪徒会不会气急而动手杀人。”
此话一出,其余的人皆是附和,冯瑞念看向他:“那照你的意思该当如何,要把那么大一笔黄金去送给匪徒吗?”
幕僚正要辩驳,门外突然传来通报声,一名衙役跑进来喊道:“禀各位大人,门外有一群百姓跪地情愿,请求救回吕监事和粮草。”
喻煊蹙眉道:“是谁走漏了风声?”
“喻将军,如今大家都知道了吕监事被劫持一事,你还想瞒下不说,是何居心?吕监事是受命于天子与太后,难道你要罔顾贤臣的性命吗!”
一句话说下来,喻煊总算了然,一言不发往外走去。
衙门口整齐地跪着一群人,一看到喻煊出来,连忙喊道;“大人英明神武,请大人救救吕监事吧,他是个好人啊!”
“听说被劫走的还有一批粮食,没了粮食我们怎么活啊!”
人群一片混乱,喻煊运功一掌拍在鸣冤鼓上,原本吵闹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我知道大家担心吕监事的安危,我一定会让他,以及那批粮食毫发无损地回来,大家先回去,有了消息一定会告诉大家。”
也许是喻煊眼里的坚定,也许是喻煊周身散发的压迫气势使得原本躁动不安的民众都慢慢安静下来,三三两两地散去。
喻煊转身回到厅中,冯瑞念不安地看着他,身后一名官员起身下拜道:“喻将军,如今吕监事被劫一事已经瞒不住了,下官恳请将军出面,换回吕监事和粮草。”
“一派胡言!”另一位官员呵斥他,紧接着也跪下来,“将军,下官以为,如今正是物资缺乏的时刻,为了换回一个人就耗费那么多黄金,实在不可取啊!”
“你的意思是要罔顾人命吗!如今粮食千金难求,难道你不知道吗,民心所向,吕监事一定要救回来!”
“只要有钱,什么买不到,你这样只会助长匪徒的气焰!”
大厅里一片混乱,喻煊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住口!”
“人会救回来的,办法我也会想,你们先回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冯瑞念忍不住手边的茶杯一摔;“这是命令!”
不过半刻的时间,大厅里已经只剩下喻煊冯瑞念二人。
冯瑞念看向喻煊,担忧道;“你打算怎么办,他们步步紧逼,似乎是一定要你去换人不可了。”
喻煊蹙眉道:“吕平果真舍得对自己下手,难怪太后会让他带领这批人,他把我逼到如此两难的境界,也算是煞费苦心了。如今我要是去换他,就要倾尽库银,如此一来物资匮乏,最后也落不得好,我若是不去,必然会面对更多指摘,说不定还会被冠上不容贤臣的骂名。”
冯瑞念愤愤道:“指摘又如何,大丈夫何惧流言,既然他那么主动把自己往刀口上送,就由着他去好了!”
冯瑞念嘴上虽是这么说,但是也知道流言的可怕,更何况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喻煊更是如履薄冰,丝毫差错都不能出。
喻煊见他这样,却是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开口道:“我去就是了。”
“喻煊!”冯瑞念心知这是最好的方法,但是还是很不甘心。
“别担心,吕平有他的算计,我自有我的方法。”喻煊低声对冯瑞念说了几句,冯瑞念先是眼睛一亮,接着却紧蹙眉头。
直到听完,冯瑞念摇头道:“这是个办法,却不是很妥当,而且太危险了,即使你武功高强,也难保不会出意外。”
喻煊挑眉:“你有更好的方法?”
喻煊见冯瑞念绷着脸不做声,就知道他默认了,想了想还是拍拍冯瑞念的肩膀道:“我一个武将,还能被人掣肘不成,你放心吧。”
更何况,我心爱的妘儿还在等我回去迎娶,我怎能食言。
妘妘,等我,等我立功回朝,一定给你一场举世瞩目的婚礼。
是夜,落雪无声。
小炉中的火苗轻轻舔舐着壶底,室内氤氲着醉人的酒香,喻煊披着外衣,盘腿静静坐在小桌前,面带浅笑给对面的人倒了一杯酒。
“怎么知道我要来。”冯瑞念单手执杯,敬了敬喻煊后一口饮下。
“默契。”喻煊难得露出笑容,“没想到我俩合作没多久,默契倒是十足。今天你的演技不错。”
冯瑞念颇为自得地睇了他一眼:“那是自然,你交代的事我都让心腹去办了,明日你就放心地带着那笔黄金去换人吧。不过我话可说在前头,你可别缺胳膊少腿的回来,我是没眼睛看的。”
喻煊勾唇一笑,举杯与冯瑞念对饮,深邃的眼眸中带着超脱的自信与霸气。
酒香散尽,落雪成冰,无声地迎接明天的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