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太妃停灵七天,穆熙雯除了去世的当天进过一次宫之外,就再也没有踏入宫门一步,就连醒来后的三天,也是静静地待在房中,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偶一般,一坐就是一整天。
海逸站在紧闭的房门口,低声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开口道:“雯儿,今日是太妃出殡的日子,去送送她吧。”
屋中沉默了许久,才传来穆熙雯沙哑的声音,“不去。”
海逸听着那沙哑的声音,只觉得心头一紧,但是还是不死心,继续劝哄道:“太妃今日就是真的离开这个世上了,雯儿你不去送送,日后难免会有心结……更何况……太妃离开时若是见不到你,应该也是舍不得安心走的……”
忽然听到屋内有了响动,像是打翻了什么东西,海逸心里一惊,正要推门进去,却听到穆熙雯再次开了口。
“她既然舍得不告而别,又怎么会在乎我是否相送,她既如此狠心,我便也无情。”
穆熙雯刚开始说话时,海逸已经听出不对劲,等她话音刚落,海逸再也顾不上许多,使劲撞开了房门,看到穆熙雯的那一瞬间却怔在原地。
穆熙雯静静坐在桌前,抬眼错愕地看着她,消瘦的面庞上已是泪流满面,看得海逸心头阵阵发疼,急忙走过去将她拥入怀中。
“雯儿……别咬嘴唇,哭出声来吧。”海逸将她的脸轻轻埋在胸口,下一刻便听得穆熙雯撕心裂肺的哭泣,听得他也红了眼眶,只好轻轻拍着穆熙雯的背。
过了许久,穆熙雯的哭声才渐渐笑了下来,海逸捧起她的脸轻声道:“她不是无情……雯儿你应该懂的,我陪你去送送她可好?”
穆熙雯浑身一颤,终于第一次抬眼正视海逸的目光……
陈嬷嬷在冯太妃和冯嬷嬷的灵柩前哭的撕心裂肺,若不是穆泓策应允她,等太妃入土为安后就让自己去照顾穆熙雯,她早就随着两人而去了,只是眼看着冯太妃的灵柩就要被抬出宫了,还不见穆熙雯的身影。
“陛下,时辰差不多要到了,这熙雯长公主还未到来……”一旁的卓海上前轻声问道,“是否……”
穆泓策摇头,沉声道:“不急,她总是要来送一送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宫门的宫人高喊一声:“熙雯长公主,驸马爷到——”
只见穆熙雯一袭素缟,头上简单地别了一朵百花,出现在众人面前,虽然铺了淡淡的脂粉,但还是看得出她红肿的眼眶和青黑的眼圈,以及那消瘦了许多的脸庞。
她身旁的海逸抱拳躬身道:“微臣拜见皇上,拜见太后娘娘。”
“雯儿拜见皇兄。”穆熙雯只是淡淡地给穆泓策行了个礼,之后再也不理会别人,走到正中间认认真真地给冯太妃点了一炷香,轻声道:“母妃,雯儿来送你了。”
一旁的礼官看向穆泓策,示意时辰到了,穆泓策点点头,礼官会意,正要开口,却见穆熙雯静静走到太后的灵柩前,淡淡开口:“皇兄,让我来扶灵吧,就到宫门口……我想送送母后。”
本来按照太妃的阶品,扶灵是不需要皇子公主亲自来的,穆泓策并未拒绝,轻轻点了点头,穆熙雯躬身一拜,以示感谢。
随着礼官的一声唱,穆熙雯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但是她却咬着牙忍着不哭出声,众人就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跟着队伍灵柩缓缓前进,瘦弱的身子微微颤抖,似乎再虚弱些就要倒下了。
海逸握了握拳头,最终还是忍不住,匆匆朝着穆泓策行了一礼后便快步跑过去扶住穆熙雯,跟着她慢慢走着。
穆妘只觉得眼眶发涩,不想再看到这场景,轻轻拉了拉穆泓策的衣袖,轻声道:“皇兄……我想回长乐宫歇歇。”
穆泓策看着她微微青黑的眼圈,知道这几日她也没休息好,淡淡地点了点头,应允了,喻煊自然不放心穆妘一个人回去,两人一并回了长乐宫。
穆妘半躺在床上,轻轻靠在喻煊怀里,难过道:“喻煊,我瞧着穆熙雯今日的模样,只觉得十分不忍看,若是以后……以后……”
喻煊低头吻了吻她的嘴唇,阻止了她未说完的话,安慰道:“别多想,你这几日都没睡好,我陪你睡会儿,如何?”
穆妘知道因为顾虑自己的情绪,喻煊这几日也是不好受,只好轻轻点了点头,依偎在喻煊怀里闭上了眼睛。
穆妘醒的时候喻煊已经不再房中,惊得她急忙做起来,外头等候的白芷听见响动,急忙跑了进来,不等她开口询问,主动解释道:“公主不用担心,将军他方才被卓海公公请去了御书房,说是过会儿就回来了,奴婢服侍您更衣吧。”
原来如此,穆妘终于放下心,点头道:“好。”
待梳洗完毕后,穆妘耐着性子喝完了准备好的粥,这才觉得有了些力气,放下筷子打量着长乐宫里的摆设,也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了一股惆怅,忍不住轻叹一声:“这里的一切,还是没有丝毫变化……”
“可惜世易时移,物是人非。”
穆妘转头望去,只见穆熙雯孤身一人静静站在门口,眼里平静的一丝感情都没有。
“你来了啊,进来喝点粥吧。”穆妘伸手探了探盛粥的小锅,“还是热的。”
穆熙雯不点头也不摇头,抬脚迈进殿中,走到穆妘对面看着她,“穆妘,我有话与你说。”
穆妘朝白芷挥了挥手,等到白芷下去后,她才拿起一旁的空碗,轻轻舀了一碗粥在穆熙雯面前,淡淡道:“我劝你先吃点东西,看你的样子像是几天没有好好进食了,你若是再不吃,只怕没有力气与我说话。”
穆熙雯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抬手拿住碗,一勺一勺的往嘴里送,眼眶又开始发热。
穆妘耐心地等她吃完,询问道:“这粥很是养胃,再来一碗?”
穆熙雯也不说话,只伸手将空碗往前轻轻一推,穆妘笑笑,接过碗又给她盛了碗粥。
等到穆熙雯吃完第二碗,不等穆妘开口,穆熙雯便摇摇头:“不用了。”
穆妘放下饭勺,静静看着她,开口道:“你有什么要同我说?”
穆熙雯目光闪了几闪,终于开口道:“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好在乎的了,此次找你,是为了求你,愿你看在我生平第一次求你的份上,允了我。”
“你先说说。”
“你府上那个叫芦儿的丫鬟,听说明天便被发卖了,其实……是我让她纠缠到你跟前的,她做的那些事情也是我让迎蓉私底下联系她,挑拨她之后吩咐她做的,所以这幕后指使者是我。”
穆熙雯并不抬眼看穆妘的反应,她怕一看到穆妘的脸,自己便会说不出求情的话。
“我因为种种原因,十分不待见你,再后来你嫁给了喻煊,我便更想让你过得不安宁,那个芦儿初来皇宫时我便留意上了她,让她等你成亲了,我便将她送到你府上,可是我没想到你嫁给了喻煊,这让我感到绝望,我想毁了你的一切,将你的生活搅得鸡犬不宁,可是如今我失去了一切……实在是没有任何力气与你斗了,所以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求你,放了那个丫鬟,你若是要究根结底寻个发泄的人,那便冲着我来吧。”
“堂堂一个长公主,怎能替一个丫鬟受过。”穆妘不甚在意道,“你要我放了她,可以,我也不想与你多做纠缠,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从今以后,你与我穆妘,井水不犯河水,再无任何往来。”
穆熙雯轻笑一声,“乐意之至。”
说完忽然觉得不对劲,急忙你抬头看向穆妘,却发现她也是一脸尴尬地看着门外,穆熙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中顿时没来由的一凉。
喻煊,还有她的丈夫海逸,正并肩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俩。
穆熙雯只觉得心口传来冻人的寒意,不知道为什么,她最不愿意的,就是被海逸发现自己心中的那个人是谁,这是她痛苦的过去,如今看着海逸看向她的目光,穆熙雯就觉得像是被人侵犯了领地一般,但是竟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像是要解释什么……
呵,穆熙雯心底轻笑一声,有什么好解释的,自己与海逸,不过是同一个屋檐下的陌路夫妻罢了,更何况自己不久后就要与他和离,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穆妘很快就回过神,急忙打破了这难捱的尴尬气氛,开口道:“你们两个怎么都来了?”
喻煊看了海逸一眼,抬脚率先进入殿内,走到穆妘身边解释道:“方才皇上叫我过去商议一些事情,在那里见到了海尚书,后来听宫人说熙雯长公主在你这儿,他便同我一起寻过来了。”
穆妘点点头,想要继续问,却觉得不好意思,只好忍着好奇看向门口未进来的海逸。
海逸抱拳行了礼,轻声道:“海逸见过婧和长公主,此番跟着永睿伯过来,是要接我妻子回家的,她身体还未调养好,我们今日就不叨扰了。”
说完转向穆熙雯,朝她缓缓伸出手:“雯儿,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