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朝,海清侯突然出列,请求圣上收回兵符,众人诧异,这海清侯平日就甚少发言,速来小气得很,将手里这支兵看得如命一般重要,大家心知肚明皇帝私下找他多次他也不舍得松口,两人本就一直这么绞着,如今海清侯怎么主动上交,这不符合常理啊,众人一时间都面面相觑,不过想到这段时间发生的不合常理的事也不少,也就纷纷释然了。。
再看龙椅之上,穆泓策一副也很是好奇的模样,略带些惊讶道:“卿家怎么突然提出此事,这支兵是先皇赐予你的,你且好好带着,怎的突然提出这个要求,可是底下的人不服管教?”
“吾皇圣明,他们身为战士,心中自有满腔热血,无不渴望着开疆扩土报效皇恩,如今在微臣手下待着,也是委屈了他们。”海清侯深深一拜,恭敬道,“老臣当年何其荣幸,得到这一赏赐,终日不敢辜负浩荡皇恩,可如今老臣已经年迈,一想到精兵在老臣手中衰颓,老臣就痛心不已,终日不能安寝,老臣思量再三,认为应将兵符交还皇家,也算是不负先皇与陛下的厚爱,恳请陛下收回兵符。”说着又是三拜,众人皆是讶异无比。
海清侯这一番话说得圆滑至极,漂亮至极,既避开了穆泓策的问话,又表明了自己坚决将兵符上交的决心,就连一向自诩会说话是江礼也忍不住心底道好。
穆泓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心中既然有些唾弃自己,既然早就想收回,此刻还在这里作这般推脱的模样,索性开口道:“卿家深明大义,朕很是感动,既然如此,那朕就收回兵符,将其纳入西虎营中好好操练,定不负先皇期望!”
众大臣再迷糊也知道这唱的是哪一出戏,但是如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自己又何必看破呢,遂都跪下,连呼万岁,好一幅君臣和睦都景象。
“你说什么?海清侯主动交出兵权,还只字不提海康的事?”太后难以置信地看着內侍,连连追问,“这是为何?嗯?”
小內侍只是个打探消息的,自然什么都不知道,只得老老实实回道:“小的也不知道,只听说了海清侯自己请求陛下收回兵符,其他的一概不知……”
太后还欲追问,就看见陈嬷嬷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压低声音道:“太后娘娘,老太爷来信了。”
父亲来信?可是有什么解决的办法了?
太后急忙挥手让內侍推下去,迫不及待地接过信看了起来,没看几页便白了脸,无他,只因信中说道,海清侯昨夜突然来到冯府,将太后如何诓骗杨氏的事情说了出来,还威胁老太爷,如今冯家岌岌可危,若还是想让自己为冯家说上一句好话,这件事情就必须当做没发生,否则他了不会念及旧情,他海清侯好不了,自然也要狠狠踩冯府一脚才算解气。
冯老爷还在信中大骂冯太后,骂她是不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什么人都敢用,什么事都敢做,那杨氏本就是个眼大肚小爱慕虚荣的,那海康更是纨绔一个,哪里能成事?她要是再胡来,那么冯家就不认他这个女儿了。
太后狠狠揪着信纸,难过得快要哭了出来,这是父亲第一次对她放了狠话,她这几十年来顺风顺水的,有什么不如愿也是父亲帮她解决,如今却被父亲这么责骂,心中委实难受,越是这么想着,她的心就越难受,终于忍不住掩面哭了起来……吓得陈嬷嬷几个连连安慰,却被她赶了出去。
江礼一踏进御书房,就看到皇帝直直地看着他,黑漆漆的眸子闪着摄人的亮光,吓得他急忙上前行礼,“臣……”
“免了吧。”穆泓策打断了他的行礼,指了指一边的位置让他坐下,开口道,“你在大理寺也好一些日子了,朕一直没问你冯家一案的进展,审得如何了?”
江礼面容一整,认真回道:“回陛下,臣已经差不多了,那些查到的证据足够陛下将冯家压垮。”
“朕要的不仅仅是压垮冯家,还要让他们再无反击的可能。”穆泓策轻轻叩击桌面,低声道,“妘儿和喻煊的婚事不能再拖了,朕不允许再出什么变故,再给你两日时间,将冯家的案子结了,你可否能办到?”
江礼本就是个人才,去了大理寺后更是如鱼得水,再加上得了皇帝的器重,干劲自然大的很,自信道:“臣一定不负皇上的期望!”
果然第二日当晚,江礼就把卷宗如数送到御书房。
“爱卿果然好效率。”穆泓策看着面前高高的一摞卷宗,眼里透着赞许,让历来张扬的江礼忍不住得意一笑。
“你先别得意,朕还要交给你个任务。”穆泓策笑道,“你这张嘴最是乖觉,伤人的话听着也和蜜糖似的,明日上朝之前,你先去把冯老太爷还有冯士先冯瑞念都喊过来上朝,冯老太爷最是要面子,定知道明日就是结案之日,死活都不回来的,这个就要你出马了。”
“什么?”江礼难以置信地看着穆泓策,忍不住苦着脸道,“皇上你这是要让微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您也说了冯老太爷最爱面子,而且您又不是不知道,冯老太爷为了冯家的案子到处找关系,那些大臣迫于您的威压,一见到冯府的人上门就避而不见,冯老太爷吃尽了闭门羹,哪里还会上朝看这些人的脸色,您让我去请他,还不如再把我关到大理寺办三天案子呢!”
“总不能让喻煊去吧?那个万年面瘫估计连冯府都进不去。”穆泓策噙着笑看向他,柔声道,“爱卿,听话可好?”
“别别别,皇上您别这样,臣去就是了。”江礼最是受不得穆泓策这种黏腻的柔情目光,他越是温柔,说明日后交给自己的事情越多,只好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苦差事,整个人出门时背都直不起来。
穆泓策待他出门后,收起面上的笑意,冷冷地看着手边高高一摞卷宗,默不作声地开始翻阅,卓海看他这样子,便知道他要熬夜了,亲自去耳房泡了一壶苦茶在旁边伺候着。
穆泓策花了大半夜的时间浏览,一边看一边冷笑,卓海也不敢扰了他,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端茶倒水,一句话也不敢说。
第三日清晨,一顶大轿在宫门口停下,上朝的官员们认出那是冯家的轿子,不由得一惊,皇帝还未下旨解了冯家的禁令,这冯家人怎么就敢擅自出府,难不成……是皇帝亲自召见?
正疑惑着,便看见有家丁将轿帘掀开,冯士先和冯瑞念率先走了出来,两人伸手往里头搀扶着一个人出来,只听得沉闷一声响,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根盘着龙纹的杖子,众人心中一惊,这不是冯老太爷来了么,果不其然,冯老太爷慢悠悠出现在众人眼前,精神矍铄,但仔细一看还是能发现那眼角越发深刻的皱纹。
众人心中嘀咕着,实在摸不着今天唱的又是哪一出戏,这冯家的案子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此次冯老太爷亲自入宫,可是有什么变数?一想到自己前些日子将冯府的来信拒之门外,那些官员们心中不禁一哆嗦,急忙干笑着上前和冯老太爷打着招呼。
不料冯老太爷却不搭理,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轻笑一声,径直由冯瑞念父子搀扶着进了宫门,众大臣心里更是忐忑,急忙跟了上去。
穆泓策进入大殿时便看见冯老太爷一家三口单独站在一处,他们身后分列的两排官员神色各异,就差没揪着当事人问个明白了,见到穆泓策进来,众人急忙下拜高呼万岁,穆泓策却朗声道:“冯老太爷免礼,先帝曾说过,这金銮大殿上,谁人都要跪拜,唯独冯老太爷可以不拜,朕自然不能受冯老太爷的礼。”
“老夫身为臣子,君臣之礼不敢或忘,还请陛下受了老夫这一礼。”冯老太爷声如洪钟,不等穆泓策开口就拜了下去,神情很是恭敬,穆泓策自然不会推辞,等他拜完了才开口让他赶紧起来。
穆泓策冷眼扫过底下众位大臣,朗声道:“今日上朝,朕首先要解决一件事,南边贪污一案以及伍家灭门案都查出了结果,朕今日将冯家主事人都请来朝堂之上,是因为这几件事情,都和冯家有关,所以,今日,朕就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这些案子一并了结了,不知冯老太爷可有异议?”
冯老太爷抬头,静静地对上穆泓策的目光,一人平静如水,一人炙热如火。
昨夜江礼上门和他长谈了一夜,他不得不承认穆泓策挑人的眼光是极好的,文官如江礼,既心机深沉又巧言善辩字字珠玑,武官如喻煊,简直是一柄攻无不克的利剑,有这般能官忠臣,自己的女儿输得也不冤。
冯老太爷收起炯炯目光,沉声答道:“老夫并无异议,任凭圣上明断。”
穆泓策眼底闪过一抹光亮,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