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和我做朋友,那不妨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到底想不想坐那把龙椅?”秦淮抬头,看向他的眼睛。
尹君衡叹了口气,眸中闪过一丝落寞,薄唇紧抿成一条线,似乎是很艰难地拆开那条线,张口道:“你不该问我有意无意,而是该问我有没有这个本事。”
秦淮打量他的眼神微微一晃,又听得他道:“父皇从来就没有信任过我们这些子女,就连宠爱璐玥也不过是兴味所致,这些年他冷眼看着几位皇兄明争暗斗,其实不过是存了坐山观虎斗的心思。他老了,却仍然不想看到有人在他眼皮子地下弄权,只要他还没死,这天下就还在他手里。”
尹君衡舒了口气,眉宇间出现了些许疲惫,苦笑道:“这几年我避居王府,旁人觉得我是在搏父皇的同情,其实,我不过是想让父皇安心罢了。当年,姑姑还在世的时候,她总是很疼我的。如今,这倒成了父皇防着我的理由了。”
秦淮看到了他唇边微微翘起的皮,又瞥了眼他茶杯中的花茶,突然眼前这个人真的过的很小心。堂堂一个皇子,喝的茶居然那般循规蹈矩。
“我知道,你因为护国将军府的关系一直都不放心皇室的人,但我可以告诉你,你可以相信我。”
秦淮暗暗叹了口气,淡淡道:“云城之危不日就会解除,皇上一定会召你回京,届时还有更多的明枪暗箭。殿下,信得过秦淮吗?”
尹君衡明白她的意思,眼中是难以言表的激动,尽管努力压制但还是抑制不住尾音的轻颤,“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秦淮闻言轻笑出声,随意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眯着眼睛道:“其实这清茶也不错,比起那浓茶要解渴得多。”
正说着,璐玥已经踏过院门,面带笑意地抱着一大卷子画走了进来,身后是一片繁花似锦,二八年华的少女正与抱着书画的恬静画面倒成了另一幅画。
“公主的丹青比起字来要好上许多。”秦淮大开璐玥的字画,倒是大为惊奇地发现这小姑娘的功底了,再想想自己那可怕的丹青,不由得咽了口口水,把子画小心翼翼地卷好还给璐玥。
璐玥结果那几卷又递给秦淮另一卷,这一卷是她一直抱在怀里的,很是小心翼翼地护着。
“你再看看这幅,看我画得像不像。”
秦淮对上的她的眼神,有些惴惴不安地打开那画卷,当看清画中人脸之时,秦淮握着画卷的手也是无法抑制地轻颤了下。
画中画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是当日在匪窝里她与那土匪头子打斗时的画面,璐玥画得很仔细,每一处细致的勾勒都让画中人更加鲜活。连秦淮这个画中人都微微慌了神,远在自己在别人眼里可以这般美好。
“公主……画得很好……”秦淮喉间一阵涩然,面上却不显。
璐玥微微低头,眼角眉梢间却是掩不住的娇羞,低声道:“你若喜欢,我便赠予你,可好?”
秦淮轻轻点头,绽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淡淡道:“那便多谢公主,秦淮一定把这幅画挂在房中,日日拂拭。”
璐玥眼角笑意笑意越发地深,正欲开口去说些什么,又听得秦淮转身对尹君衡道:“殿下,家中琐事繁多,秦淮先行告退了。”
尹君衡大抵是看出了她的为难,微微点头,淡淡道:“你我之间不必避讳太多,这两天云城有的事要你解决,你只管忙你的便是。”
秦淮道了声谢,又向璐玥行了一礼,这才转身退了出去,只是退出去的那一刻,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握着璐玥送的画像坐在马车里,秦淮只觉得心情越发的沉重。璐玥今日能以十分真心待她,将来就能以十分恨意还她,只怕她又给自己藏了一个大麻烦。
一下马车,秦府里头就有人迎了出来,正是多日不见的小天。
“公子这两日去哪儿了,奴婢可担心坏了。”迎了秦淮入府,小天顺手就接过秦淮的披风和手中的画卷。
秦淮淡淡道:“我不在府里这两日,府里可曾出什么事吗?”
小天低下头,低声道:“旁的倒没什么,只是夫人似乎是精神不太好,请了大夫瞧了也不见起色。”
秦淮点了点头,心里大抵猜到,必定是母亲写信回京求援遭到了母家的拒绝,这才郁结于心。
“小姐,要不要去看看夫人。”小天试探性地开口。
秦淮脚步顿了顿,思忖片刻,淡淡道:“不必了,我要去父亲的书房会会那位李大人。”顿了顿,又回头对小天道:“这几日李家没来人吗?李二公子没来?”
小天一拍脑袋,懊恼地吐舌,“瞧瞧奴婢这脑袋,把这么重要的事給忘了,二公子来过的,不过他也没过问李大人的事,只问了公子您是否安好,好像到处找您呢。”
秦淮微微皱了眉,心里顿时五味杂全,这段时间发生事情太多,自己倒忘了见一见李牧,那个家伙是和璐玥一样的直性子,只怕还以为她出了什么大事呢。又想到他居然闭口不谈李榕之事,心下更是一暖,他还是相信她,信她不会伤害他的家人。事实上,于公于私,秦淮这次都不会动李牧的。
“小天,你现在就亲自去李府,告诉二公子,一个时辰之后我会去乡下,问他可有时间。”
小天点头,笑道:“奴婢把公子的东西送回房中就去。”
看着小天转身往淮园饿方向而去,秦淮这才背着手往父亲的书房而去。
再看到李榕,他一脸的淡然倒是让秦淮诧异了下,记得前几日,他可是极为恼怒她的行为的。
“三公子这个时候来看我们,想必是云城的危机处理得八九不离十了。”
秦淮拂了拂袖,面带笑意地在李榕对面坐了下来,眼中带了几分戏谑,挑眉道:“李大人看样子是真的不出门知天下事,半点没有被软禁的样子。”
李榕够了够唇角,眯了眼睛,“软禁?我不过是在三公子的保护下安然度过了云城大疫,何来的软禁之说,三公子说笑了。”
秦淮扬起下巴,爽朗一笑,眼角的笑意不断放大,叹道:“李大人说的对,是秦淮口无遮拦了,说到底,李大人能这般理解,秦淮心里这块大石也就算放下了。”
李榕微微一抿唇,眼角的笑却不达眼底,淡淡道:“既然如此,三公子应该可以护送本官回府了吧。”李榕说道“护送”两个字的时候几乎是有了咬牙切齿的意味,面上却是一幅淡淡的笑颜。
秦淮长腿一伸,淡定悠悠的起身,背着手走到窗外,“李大人既然说了秦淮实在保护大人,那又怎么能事情只做到一半呢?城门一日不开,云城一日不安。大人应该明白吧。”
李榕眸色一沉,冷冷道:“你想我怎么做?”
秦淮摆了摆手,嬉笑道:“大人这话就不对了,不是秦淮希望你怎么做,而是大人觉得自己应该为百姓做什么,他日史书公笔,自然有人会记得大人这份大义。”
李榕似乎是在极力地压制,半晌才从唇间突出一句话,“我今晚就会上书圣上,但到底能有几分作用,不是我能左右的。”
秦淮抿唇一笑,定定的看着李榕一瞬,突然唇角一扬,“秦淮相信大人的本事,自然是由移山倒海的分量的,翻盘不在话下。”
李榕哼了一声,轻轻转了一圈手上的指环,叹道:“棋子已经都在三公子手里了,我还能翻盘?”
秦淮转身,靠在窗台之上,淡淡道:“大人,你又何必把秦淮当作敌人呢,我的棋子说不定也是大人的棋子。”
李榕指尖动作一顿,眼中意味不明,“但愿如此!和三公子这样的人为敌是一件很不理智的事,本官也不希望有那一天。”
秦淮走到门前,背着李榕道:“我与大人也算是一同长大了,自然是同心同德,总不能让外人笑话。”说完,闲庭信步般的走了出去。
徒留下李榕坐在原地,愣愣地出神。
秦淮走出关着李榕的房间,走至自己父亲房门前脚步顿了顿,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抬起头,迎面却看到三姨娘端着汤盏走过来。
好像那天的提醒之举从未有过,她依旧是穿着一袭白衣,面带微笑,见了秦淮很是客气地福了福身子。
“三公子的样子看上去有些许憔悴,要好好主意自己的身体了。”
说话间,屋内似乎是有咳嗽声传来,很是压抑的声音。
秦淮瞥了一眼屋内,看着三姨娘淡淡道:“我的身体无恙,倒是三姨娘怀着身孕还要照顾父亲,实在是辛苦。”顿了顿,瞥到三姨娘手中的汤碗,里面是淡如清水的枇杷汤。
三姨娘抿唇微笑,淡淡道:“我不过是熬了一碗汤,三公子能帮着老爷处理云城的大事才是为父分忧了。”
秦淮垂眸,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暗暗舒了口气,抬头看着三姨娘,眼神轻松,“姨娘进去吧,我也要出去了,父亲就拜托您照顾。”
说完,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背着手走出了秦家的主院,倒是三姨娘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嘴角微微含笑。随即推开房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