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的老百姓没几个识字的,但那郎中却是认得那玉牌的,云城知府大人府上的玉牌。这才想起云城对于秦三公子的描述,秦三公子出门向来都是只带一个丫鬟,身边从来没有侍卫侍从。
“秦三公子!小人该死啊!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该死啊!”
秦淮哼了一声,眯着眼睛道:“有人不识泰山?那你的眼睛最好别要了!”
郎中顿时吓的魂飞魄散,只当秦淮真要他的眼睛,下意识地摆了摆手,求饶道:“三公子饶命啊!小人知错了,小人愿意献出所有药材,小人保证,绝对一颗药草也不给自己留啊!”一边说,一边拨浪鼓似的磕头。
秦淮满意一笑,鄙夷地哼了一声,又对着地下的老百姓道:“大家都听到了,是他自愿献出药材顶罪。既然如此,我也不薄待了谁,就算是给所有进村治病的郎中一个赎罪的机会,只要愿意献出药材,本公子饶恕他们欺诈良民哄抬药价之罪。”
底下人就是再无知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哗啦啦全都跪了下来,感激涕零地叩谢秦淮。
秦淮跳下土堆,双手负于腰后,一板一眼地发号施令,“大家现在去把各个村的里正找到我这儿,我们现在要有计划治病,不能这么乱糟糟的。”
村名们全都知道秦淮的身份,此刻犹如见到再生父母,此刻听到秦淮的命令没有不听的,更何况这些命令是为了他们好。没有病的青壮年很快就请来了各村的里正。
秦淮被一圈人围在中间,气势依旧不减,井然有序地发号施令。
首先,秦淮让各村里正立刻收拾好村里剩下的药材,将郎中的药尽数充公。其次,所有在吃药的村名立即停药。最后,有患病迹象的人立刻到方才那位老者家中接受红袖检查。
做完这一切,秦淮和红袖已经被邀请到了老者的家中,后面跟着一大群的村名。
“秦公子啊,老朽家徒四壁,实在是委屈您了,还请您不要嫌弃才是。”老者一路领着秦淮和红袖往家中走。
秦淮摇头,充满歉意地摆了摆手,“是我们打扰了,还请您见谅才是。”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事承望您搭把手呢。”
老者顿时喜笑颜开,“三公子您尽快吩咐,老朽一定办到。”
秦淮道谢,从袖中拿出一纸信札,递给老者,“我来时留了一人在村口等候,还请老伯遣人将这信交到我家下人手里,让他去城里的悦来客栈传个信。”
老者点头,把那信揣到怀里,谨慎地道:“公子放心,老朽这就走一趟!”
秦淮笑笑,随意地道:“老伯不必太仔细,这信只是传个话给我那二姐。”
老头却不信,只当那信重要的很,揣在怀里就往外走,表情严肃的还真像是带着的什么军国密件。
秦淮笑着摇头,走进老者的家中坐下,仔细地将那孩子安顿好。起身理了理落在肩上的头发,回头对外头望眼欲穿的村民道:“大家都排好队,一个一个地进来,病重的就先进来。”
回头看到红袖一脸忧色坐在诊座上,秦淮叹了口气,知道她在顾虑什么,治疗虫噬的药方根本就没有,如今压制虫噬的药也是用一粒少一粒。
“你只管治病开药方,不管能撑到什么时候,能撑一时是一时。”秦淮在红袖耳边轻声道。
红袖咬了咬牙,皱着眉道:“奴婢制的药太少了,如今药材又不够,只怕就是这屋子里人都不一定够。”
秦淮拍了拍她的肩膀,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随后又出去招呼村民们。等红袖为第一个人把完脉的时候,抬头再去寻她的身影却已经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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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秦淮负手站在崖边,面前跪着一排黑衣冥卫,煊赫站在她的身边。
“公子!他们都是玄狐冥卫中医书最出众的几个了。”
秦淮上前一步,略微垂眸,淡淡道:“城中之事想必你们也清楚,我现在很明确地告诉你们那不是瘟疫而是虫噬之蛊,若是你们当中又畏死的,趁现在我还没有下命令,你们还有退出的权利。”
地上的六个人怔了怔,然后都一致地绷紧了身子,直直地挺起脊梁,抱拳宣誓,“吾等愿追随少主!绝无二心!”
秦淮淡淡一笑,挥袖让他们起身,“此事无关你们的忠心,若无绝对的把握我不希望你们冒险,损失你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是我秦淮的损失,所以才叮咛你们一句。”
身边的煊赫眼神一晃,站出来道:“吾等身为冥卫,又自信能够完成主子的任务,否则枉称冥卫!”
秦淮满意地点头,低头的一瞬间舒了口气,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袖中的手心有多少汗,方才若是有任何一个冥卫退缩,她一定不会手软,自从姨娘把玄狐交给她的那一年起,她花了无数的心血来打造这支队伍,若是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候有人退缩,这无疑是给了她响亮的一耳光,她不允许也不能容忍这样的人存在于她的底牌之中。
“这几日你就去集中玄狐,除了在外执行任务的煊黎那一支,所有人在云城守着,万一城中爆发民乱。”
煊赫点头,“少主放心,属下一定会保证您无后顾之忧。”
秦淮微微动容,拍了拍煊赫的肩膀。走到崖边,看着底下的怪石嶙峋苍松翠柏,心下微微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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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的诊治一直到傍晚,外面依旧是排了长长的队伍,但秦淮终究是看不下去了,别说红袖的身体支撑不住,就连药也是捉襟见肘。
“乡亲们,人实在太多了,我们的药实在不够,大家还请先回家休息吧,我们会连夜制药的。”
人群中顿时出现了反对之声,在自己的生死面前,他们可不会去在乎大夫的疲惫。
秦淮皱眉,态度强硬,“你们站在这儿排队只能是自己受苦,不妨回家休息,我们既然来了就不会中途落跑。”
村民们一下子没了主意,面面相觑,只是仍旧是没有人离去。
那方才的老者突然颤颤巍巍地走出来,挥挥手道:“乡亲们不妨听老朽一句,三公子带着人来义诊实属义举,若是大夫因此倒下来,我们大家不但过意不去也是没了希望,大家伙听老头子我的,不如就先回家去歇一会儿。”
人群中出现了叹气之声,大概是觉得老头说的有理,有一两个已经往回走,后面的人观望着也开始打退堂鼓了,看到红袖收起了诊具,剩下的人也就三三两两的往回走了。
“你也回去歇一会儿吧,诊了大半天的脉了。”秦淮搭上红袖的肩膀。
红袖疲累地摇摇头,脸色已经有些苍白,艰难地张开干涸的嘴唇,“奴婢没事,只是人实在是太多了,这样下去,就算是奴婢不吃不喝也不可能诊完。”
秦淮宽慰地笑笑,淡淡道:“你放心,我已经……”
不等秦淮说完,一阵嘈杂声从屋外传来,秦淮微惊,不知是又出什么事了。
嘱咐了红袖好好休息,秦淮一人走出屋外,入眼所见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轻袍缓带的翩翩公子,身后跟着一大群人指指点点,他却不理,站在人群中目光缓缓,好像是在寻什么人。不是沈云英又还能是谁。他穿了一件白色锦袍,外罩一件晕红色纱衣,远远看着倒还真像是一身血色。秦淮站在门槛处望着,眼眶莫名地红了,他向她走过来,身后好像是一片血海。
“你怎么来了?”秦淮的嗓子不觉间哑了。
沈云英面色平静地为他捋了捋额前的碎发,温温笑道:“找你!”
你怎么来了?找你!
秦淮顿时哽咽,鼻尖一酸,面色不自然的垂了眸。
耳边似乎传来一阵阵的窃窃私语,沈云英脸颊微侧,随即释然,定定地看着秦淮道:“我带了些药材来,让你手下的人开始制药吧,”
秦淮瞥了一眼他身后,果然是好几车的药材,只是欣喜之余还有些差异,站在马车旁边的正是沈绛,没想到他居然请来了沈绛。又想起他说的和南初尘的几分交情,心下不由得疑惑。
正在她疑惑之际,沈绛倒是大大方方地走上前来,恭敬地行了一礼,“见过三公子,此番奉我家阁主之命全力相助您,不知您有何需要我做的。”
秦淮淡淡笑道,“南阁的医仙能来,秦某感激不已,姑娘只需安心为村民把脉开药就好,我的侍女也是略懂医术,想必姑娘与她可以商谈一二。”
说完,秦淮侧身迎她进屋,脸上笑意浅浅,看不出任何异样。但两人都心照不宣,上次在南阁的那一次诊治,沈绛知道秦淮是女儿身甚至谎报她身体无恙。秦淮不愿在这种时候去追根究底,但自然也会防范一二。
冥卫的人也已经到位,按照红袖的要求,加上沈云英带来的药材,短期之内的药物可以不必担心,可是看着沈绛穿梭在人群中的白色身影,秦淮却觉得不寒而栗,这个女人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三姨娘,表面纯洁似莲,但内里却复杂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