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贵女们看沈绛的眼神陡变,虽说沈云英的确才貌出众,可沈绛身为郡主居然说出愿意做妾这样的话来,实在是有辱天朝贵女的颜面。
那小侯爷倒是来了兴致,翘起二郎腿,戏谑这道:“还真是够痴情的,连沈家嫡女的颜面也不要了,沈侯爷,你也实在是了不得,居然能让天医郡主如此为你。依我看,你不妨就娶了她,至于你那位糟糠之妻,到时一同抬入府就是了。”
太后皱了眉,“胡说,哪有郡主给人做妾的!”
小侯爷悻悻得噤了声,却没有一丝惧意,反倒是一脸玩味地盯上了秦淮。
秦淮对上他的眼神,骤然觉得这双眼睛好像在何处见过,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何处。
元帝不悦的声音也传来,“这话的确是放肆了,我天朝的郡主哪有给人做妾的道理,更何况你还是朕亲封的天医郡主,实在是不像话!”
沈绛面色更差,大颗大颗的泪水往下坠落,迟迟不愿意起身,哽咽着道:“求皇上念在臣女一片痴心,否则皇上便是他日给臣女指了一门再好的亲事,臣女也是不会开心的。”
“这……”
元帝气节,重重地甩了一下袖子,实在无话可说!
“母后,你看……”
元帝又一次把球扔给了太后,沈绛是名臣之后,虽说沈家已经没落,可到底还有人在,若是经由他的手将沈绛赐给沈云英做妾,他日免不了要被人诟病。倒不如把这烫手山芋扔给太后,一举两得。
太后面色凝重,低下头思忖片刻,定定地看着沈云英,道:“沈云英,哀家念你是个人才,今日才这般客气。哀家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考虑,到底要不要娶天医郡主!”
一直未出声的秦淮突然轻笑一声,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很是突兀,只见她对着沈云英笑道:“天枢,这可是天家要逼婚,你可小心些!”
沈云英面色一怔,看着她脸上戏谑的笑容突然一晃神,这才反应过来,其实他最初最爱的就是秦淮的任性妄为,随意自在,她会对尹君衡愧疚是因为不能爱他,所以才觉得无以为报。
想到这儿,不由得苦笑,自己这醋吃的实在是没意思。
抬头对上太后的目光,神色平淡,掀开袍子跪了下去,坚定地道:“微臣说过的话不会更改,太后若想要治罪,臣无话可说,还请太后定夺!”
周围一片抽气声,觉得这殿上的几个人都疯了,一个驸马被传成断袖,一个郡主甘愿做妾也要下嫁,一个侯爷宁愿被治罪也不愿娶名动天下的美人。
这天下真是要乱了,一群疯子!
太后长舒一口气,无奈地闭上眼睛,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定。
正要张口……
“母后且慢……”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过来,众人循声望去,却是长公主带着一贵妇人走上了殿。
太后皱眉,道:“小七,你不是在府中养病吗?”
长公主带着那贵妇人向太后行了一礼,淡淡道:“儿臣听说了大殿中的趣事,想着这两个孩子的婚事虽说求个圆满,但到底还是要依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老规矩来办,这才去沈府请来了沈氏一族的家主夫人。也好叫她做个主,免得来日旁人说起来,还以为这桩婚事只是我天家做的主。”
那贵妇人应声跪下,朝着太后磕了好几个头,含着泪道:“请太后娘娘看在我沈家几代忠心为国的份上,收回成命!”
沈绛骤然转头,就要去求她,却见那沈夫人恍若未闻,继续道:“天医郡主乃是我沈氏血脉,更加是沈氏嫡女,若是让天下人知道沈氏的嫡女给旁人做了妾,那我沈氏日后要如何在儒林立足啊!就算太后下旨让郡主做了正妻,她毁人婚约横刀夺爱的名声已定,照样是有辱我沈氏门楣啊!”
秦淮案子挑了挑眉,这沈夫人还真不是一般人,这一下话说的沈绛体无完肤,倒像是与沈绛有仇一般。
场中也是一片寂静,尤其是沈绛,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沈夫人,喃喃道:“舅母,你……”
沈夫人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沈绛,语重心长地道:“郡主,你就听我一句劝吧!你这般容貌,何愁找不到宠爱你的好儿郎呐!”
沈绛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无可奈何地盯着沈夫人,自知无力回天,眼中江水一般的恨意与不甘心直直地往外溢出来。
长公主叹了口气,很是可惜地摇了摇头,抬头看向太后,道:“母后,您看……”
太后无奈地摆了摆手,无奈地道:“罢了罢了,是哀家与皇帝瞎操心了,乱点鸳鸯谱,都回去吧!”
说完,看了一眼瘫坐在地的沈绛,无奈地对着沈夫人道:“赶紧地把郡主带回沈府吧!好好儿劝劝她,别叫她想不开。”
然后很是头疼地抚了抚额头,疲累地道:“哀家累了,这国宴还是皇帝来主持吧。再这么待下去,哀家非被气死不可。”
转头,对着身边的小侯爷道:“君策啊,你扶哀家回宫吧!”
小侯爷很是乖巧地扶起了太后,路过秦淮身边时,他的脚步突然顿了顿,意味不明地笑了。
秦淮对他诡异的笑容嗤之以鼻,下意识的舒了一口气,看向沈云英的眼神更加柔软,只恨殿中人太多,她不能告诉他她到底有多么的感动。
看到太后离了场,沈夫人果然扶着沈绛离开了大殿,殿中顿时变得气氛低迷了不少。
秦淮以为这场国宴就要以这场闹剧的结束而收尾,没想到,不想她过得好的还真是多。
那小侯爷突然站出来,神色很是坚定地对元帝道:“天朝皇帝,我来天朝本是奉皇叔之命来提亲,只可惜你们的璐玥公主已经有了归宿。小王也不是不懂礼节之人,只是有一事想向陛下您提出。”
元帝勉强地抬了抬眼皮,觉得这小王子实在是太麻烦,不知道他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
却听得那小王爷道:“我希望能在天朝多待一段时间,直到看到璐玥公主出嫁。”
“噗!”秦淮下意识地喷出来一大口水。
小王子很不乐意地皱了眉,转身看着秦淮道:“三公子这是何意?难不成是不想迎娶璐玥公主?”
秦淮语塞,勉强地堆上一脸笑意,道:“王子殿下多心了,秦淮中只是觉得此刻迎娶公主有些匆忙,不想委屈了公主。”
小王子显然是不买账,转头去对着元帝道:“陛下,小王相信天朝的办事力度,想必一个月之内必定能为公主准备好婚礼了吧!”
秦淮脑中“轰”地一声,觉得所有的无奈一下子全都向她袭了过来,这小王子实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要她娶璐玥公主这简直就是要把她往死里逼啊!
贺贵妃却与她想的不同,很显然,小王子七元的话很得她的心,她恨不得立刻就坐实这么婚事,再加上女儿对着门婚事很是满意,她当然是何乐而不为。
“陛下,臣妾觉得小王子说得很是在理,璐玥的年纪也不小了,实在是不能耽搁。”
元帝看了一眼贺贵妃,思忖片刻,想着这门婚事对于他没有任何伤害,又满足了爱妃的心意,更加稳定了朝局。
“既如此,秦淮,朕命令你从明日起便开始准备成婚之事。该有的六礼一样都不能少,璐玥是朕最心爱的女儿,她的婚礼,必须是举国同庆!”
秦淮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在众人的瞩目之下,还不得不表现出衣服很是高兴的样子,站起身来。无奈地对着元帝作了一揖,淡淡道:“臣遵旨!”
坐下来时,她明显感受到坐在她身边的璐玥很是开心,握住她手的手心里满是汗。那黏腻腻的汗珠让秦淮背脊发凉,却听得璐玥凑到她耳边,轻声道:“秦淮,你知道吗?我刚才真的害怕,害怕你会拒绝父皇!”
秦淮心中苦笑,拒绝你父皇这种事不是所有人都敢做的,我要是敢拒绝,下一秒绝对是被分尸的结局啊!
可是璐玥听不到她的心声,只是觉得这世上最大的幸福落在了她的身上,死死的抱住秦淮的手臂不放手,丝毫不顾及周遭的眼光。
“看到璐玥公主这样,臣妾倒也想起小四了,不知她将来成婚,是否能像璐玥一般得此良缘呐!”
上座之上,传来了四公主母妃的声音,随后便是贺贵妃似真似假的安慰声,周遭的祝福声也是一片,一声一声地像海浪一般拍打着秦淮的耳膜,嗡嗡的声音让秦淮觉得脑壳都要炸了,一连几日的受苦,身上的伤比先前更加严重了。
坐在对面的沈云英的身影在她眼中也模糊了几分,不知道等了多久,耳边似乎是听到了元帝的声音。
身边的璐玥推了她一下,她这才回神,用力甩了两下脑袋,只觉得难受得紧。
努力地撑道宴会结束,沈云英总算走到了她眼前,不动声色地甩开璐玥的手。
秦淮脸色苍白地朝着沈云英笑了笑,道:“我们回家吧!”
沈云英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好!我们回家!”
璐玥怔怔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觉得心里一下子有什么东西空了。就向传闻中说的那样,这两个人真的不是一般的般配,站在一起毫无违和感,就算是同位男子,也还是美得让人无话可说,就好像是从画上飘落下来的一样。
这是璐玥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嫉妒,可笑的是,这份嫉妒的来源居然是她觉得自己比不上一个男人。
苦笑一声,在所有人都走尽了,璐玥还是一个人坐在方才秦淮做过的地方,傻傻的发愣。
贺贵妃看着女儿的神情,心中万分心痛,本想着远远地看着,到底还是舍不得,走上前去将璐玥拥进了怀中,哑声道:“傻孩子,你父皇不是已经为你赐婚了吗?秦淮很快就会娶你,他会是你的。”
璐玥将脸埋进来贺贵妃的颈窝处,哽咽着道:“母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有什么瞒着我。我有时候觉得他好像很不真实,好像下一刻他就会像是天边的那抹云一般,不知道会飘向何方。”
贺贵妃拍了拍女儿的头,无声地安抚着,眼神中却不知道划过了一丝什么,转瞬即逝。
*
秦淮和沈云英同坐在马车中,依旧是像几日前进宫时的沉默。
“天枢……”
秦淮刚刚开口,坐在对面的沈云英突然向她伸出了双臂,用力地将她拥进了怀中。
“以后,我们再也不要因为不想干的人吵架了好不好?”
他把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声音沙哑的好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脸颊与她的脸颊相触碰,一股温暖顿时从肌肤相触的地方开始蔓延。
连日来的阴霾一下子打开,两人紧紧地相拥在一起,只恨不能将彼此融入身体中去。
*
第二日醒来,秦淮只觉得神清气爽,抬头便看见了坐在她床边的红袖。
“红袖你是何时来的?”
红袖笑着扶起她,淡淡道:“奴婢是昨夜到的,因着公子在休息,所以没打扰公子。”
秦淮吸了吸鼻子,突然皱了皱眉,对她道:“红袖,你是不是和别人动手了,你身上有血腥味!”
红袖看了一眼窗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奴婢来时,的确遭到了伏击,而且依奴婢看,那些人似乎是北阁的人。”
秦淮一惊,猛地坐起身,道:“红袖,你和我说实话,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说你只是个小丫鬟,可为什么北阁的人会对你抓住不放!”
红袖皱了皱眉,到底还是张了嘴,道:“奴婢却是瞒了您一些事,可这些事奴婢不得不瞒着您。您把奴婢带出来的前一个晚上,奴婢曾经与一个叫揽月的丫鬟有约定一起逃出北阁,没想到阴差阳错遇到了您。逃出来之后,奴婢本来想找机会回去救她,可谁想到还没安定下来就遭到了北阁的追杀。”
秦淮强撑着走下床,皱着眉道:“北阁最近一晚的拍卖是在何时?”
红袖抬头,迟疑地道:“便是三日后!”
秦淮眯了眼睛,咬了咬牙,“你去准备一下,我们再下一次北阁!”
“你又要瞒着我去北阁吗?”
门口传来沈云英的声音,只见他背着光站在门口,脸色阴沉。
秦淮无奈,白着脸走到他身边,道:“我何时说过要一个人去了,这次你陪我一起去。”
沈云英的脸总算转为晴天,拥着她道:“那你可想好要如何进去了?”
秦淮俏皮一笑,凑到他脸旁,“你可想知道我当日是如何进北阁拿到阳明钗的?”
沈云英挑眉,“你这是要故技重施?”
秦淮点头,又摇了摇头,“也不算,只是这会要你帮我,我们也要玩一出新的才好。”
沈云英看着她一脸得意的模样,不由得轻笑,觉得就算前几日在殿上为她死了也无所谓了。
三日之后,秦淮安排了一应事物,表面上请了一堆人去云城接秦知府和秦夫人来京城观礼,又请了一拨人来做主持婚礼的事。
外人看上去是他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婚礼,殊不知,她已经金蝉脱壳去了北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