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后看出了秦淮的尴尬,不动声色地牵开尹君衡的注意力,笑道:“皇帝日理万机,竟然也有空来看哀家?”
尹君衡是来看谁的一目了然,李太后这么一说倒也解了他的围。
“今日早朝上解决了边境之战主帅的问题,连日的心病总算能放下,想着这几日不曾来看过母后就来瞧瞧。”
李太后一摆手免了他的礼,视线总算落在顾庆熙身上,淡淡笑道:“今日也是巧,正是赶上三小姐带着顾家的丫头一同进宫。”
尹君衡的视线顺着太后的目光看过去落在顾庆熙身上,但也只是停留一瞬,面色丝毫不变。
“朕怎么不知道你何时与顾家的关系这般融洽了?”尹君衡忽而转身去看秦淮。
秦淮一怔,对上尹君衡淡定无波的眼神,一之间有些心虚,不自觉地低下头,讪讪笑道:“母亲的娘家人,我自然不能怠慢。”
顾庆熙抓住机会开口,“皇上,姐姐她……”
尹君衡冷冷的目光扫向她,打断她的话,“朕让你开口了?”
顾庆熙面色一僵,吓得愣在座位上不说话,尽连开口告罪都忘记了。
秦淮更是面如死灰,方才尹君衡进来时的惊喜和看到顾庆熙的冰冷神情在脑海中不断碰撞,不断地提醒着她自己做了一件傻事,这样做根本就是在激怒尹君衡。
太后也被尹君衡的一声低吼吓得怔在原地,但到底已经是太后的人,很快就回过神来。
“皇帝刚上完早朝,想必还未曾用早膳,不如在哀家这儿用午膳?”
尹君衡阴着一张脸,竟然半晌未回太后的话,殿中气氛一下子冷到了极点。
秦淮暗暗叹气,起身朝尹君衡道:“皇上未用早膳,立刻就用午膳对龙体无益,不妨尝尝我煮的粥。”
尹君衡猛地抬头,冰冷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暖意,就像一个突然得到一块糖的孩子。
“朕不爱吃甜的。”他轻易地说出自己的喜恶。
秦淮暗笑他像个孩子,真是与沈云英一般无二,微笑道:“臣女明白了,这就去准备。”
顾庆熙起身,急急地道:“我陪姐姐一道去吧,也好打个下手。”
秦淮顿住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应了一声。
顾庆熙却仿佛得了机会,面上露出喜色。
*
御膳房中,尹君衡一道令下遣出了所有御厨,将整个厨房都留给了秦淮和顾庆熙。
“皇上待姐姐果然是不同的,姐姐一句话就让皇上高兴了。”顾庆熙忽然开口。
秦淮停下手上的动作,转向顾庆熙,冷冷地道:“那又如何?”
顾庆熙一愣,不曾想秦淮竟然生生将自己的话逼了回来。
“姐姐,你别忘了你答应过爷爷什么?”顾庆熙沉下脸。
秦淮冷笑一声,微带嘲讽地道:“你既然说了皇上待我不同,自然知道我能左右皇上的决定!”
顾庆熙语塞,死死地盯住秦淮不说话,一时间无语。秦淮说的太直接,话语中净是威胁,但她说的又没错,顾家的确没有任何用来威胁她的筹码,顶多是让沈云英被迫上战场。
秦淮才不管她在想什么,自顾自地煮着粥,动作轻缓娴熟。然而心中所想却是沈云英,方才看到尹君衡那般自己虽然愧疚,但不觉间却又更加担心起沈云英。
身边还站着顾庆熙这么个大麻烦,秦淮第一次感觉到了头皮发麻的无力,感觉周遭所有人都在算计自己与沈云英。
厨房中很静,静的只听得见锅中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秦淮却只想赶紧结束好去找沈云英,不知为何,心里随着锅中的冒泡声越发地慌乱。
御膳房中常年备着熟食,秦淮煮粥也不过是在粥中加些东西继续熬,也不过半刻功夫也就出了锅。
只是出锅之时突然发现没有酱菜,秦淮在御膳房中翻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最后还是请了御膳房主管来才找到。
*
秦淮端着粥回到凤栖宫时太后与尹君衡已经坐在了餐桌前,只是随意地说这话,显然是在等秦淮回来。
“御膳房中应有尽有,臣女也只好借花献佛了。”秦淮将粥盛出来。
尹君衡接过粥,顺手拉着秦淮的袖子让她坐下,轻声道:“昨晚想必扰得你不曾安眠,这一大早又入宫,必定也是不曾用早膳。”说着,动作随意地给秦淮也盛了一碗粥。
他的声音虽然轻,但却足以让身边的人都听到,秦淮明显看到顾庆熙的脸色瞬间变得青紫,就连李太后眼中也划过一抹探究。
“皇上昨日来贺我与天枢,我自然要作陪,皇上大恩我与天枢没齿难忘。”秦淮不动声色地向周边的人解释。
尹君衡正舀了一勺粥入口,轻轻地唔了一声,并不打算解释。
秦淮深知他是故意为之,却也无可奈何,带顾庆熙入宫确实是自己做的不对,如此也算赔罪。
“这粥熬的不错,三小姐自己也尝尝。”太后轻声道。
秦淮点头,默默端起粥碗,闻着碗中的清香却觉得毫无胃口,只是僵硬地吞咽。
“皇帝好不容易来一趟后宫,哀家本来不该再多说,只是这后宫空设许久,哀家一日要听太皇太后念叨数遍,实在是焦心得很。”太后忽然放下碗筷。
尹君衡咀嚼的动作忽然一顿,放缓了喝粥,淡淡道:“皇祖母那边朕会亲自去解释,皇后之位朕不急。”
太后瞥了一眼谢安,又看了一眼顾庆熙,略带迟疑地道:“皇后之位不急倒还说得过去,只是这妃位上倒可添上两位。”
尹君衡不耐烦地放下碗筷,看了一眼谢安,朝太后道:“后宫的女官制度从来都是一成不变,委屈了师姐满身的才华,朕只想着要她登金銮殿议事,过几日便会有旨意下达。”
闻言,谢安的眼神中划过一丝狂喜,立刻屈身谢恩。
秦淮冷眼瞧着,不由得自嘲一笑,初见谢安时只当她对后位有意,却不想竟然是个与别不同的女诸葛,着实令人倾佩。
反倒是旁边的顾庆熙坐不住了,握住汤勺的手指暗暗发力,指节处隐隐泛起苍白之色。
太后还欲开口,“可……”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脸上显出青紫之色,面色痛苦,一张脸纠结在一起,张不开口。
谢安大惊,“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太后开始重重地喘气,瞳孔剧烈放大,一双手死死地捂住小腹,眼中显出惊恐之色,“孩子……孩……”
噗!
下一刻便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几乎全都吐在了对面的秦淮脸上。
尹君衡猛地起身,厉吼一声,“还愣着做什么,传御医!”
殿中顿时忙作一团,人心惶惶。秦淮和顾庆熙也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满脸是血的秦淮只觉得血气冲鼻,然而来不及用手去擦拭,喉咙深处却已经有一股血腥味往外喷发,同时还有一阵针扎一样的细密疼痛从四肢百骸往腹腔集中,然后瞬间以一种不可抑制的势头往外溢出。
噗!
又是一口鲜血,只不过这一次是从秦淮口中喷出的。
秦淮看着地上的一滩血神思尽散,一时间怔在原地说不出话来,手脚吓得冰凉,任由痛苦席卷全身,她自己仿佛一无所知,只是恍惚间听到了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同时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脑中,一片空白……
*
秦淮再醒过来时已经浑身干干净净地躺在了床上,周遭珠围玉绕,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淡淡香气。
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红这眼睛的小天,其余空无一人。
小天看到她睁开眼睛,顿时惊喜地起身,“小姐!你终于醒了?!奴婢这就去找皇上!”
皇上?为何是去找皇上?沈云英呢?
一种巨大的恐惧将秦淮笼罩住,猛地抓住小天的手臂,死死地看著她,颤声道:“咱们这是在哪儿,到底发生什么了?”
小天一愣,垂下头去,默默地滴眼泪。
秦淮费力地撑起身子,幽幽地道:“到底怎么了?太后,太后如何了?”
小天哽咽着道:“太后,太后小产了!”
轰!
秦淮顿感五雷轰顶,不敢想象那个苦命的女人在失去唯一的希望之后会如何。
“我要去看看太后!”秦淮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谁料到小天忽然拦住她,咬了咬唇,低声道:“外头有侍卫守着,小姐是出不去的。”
秦淮暗觉不妙,一把抓住小天,“侍卫?为何会有侍卫把守?!”
小天闻言,不能抑制地哭出声,断断续续地道:“太后小产,太医在小姐做的粥里验出了毒,那顾小姐一口咬定是小姐一人做的粥,御膳房的诸位御厨也作证如是。朝臣们一个个上书,说小姐是妖孽祸水,要皇上赐死小姐!”
秦淮顿时如置身寒泉,冷意从内心深处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往外迸发。
“不对!”秦淮忽然一个激灵,转向小天道:“太后中的是何毒?为何皇上和顾庆熙没事,我又为何会有事?”
小天顿时变得气愤不已,恨恨地道:“这才气人!小姐你明明命悬一线,可是那些朝臣却说小姐你是为了做戏,太后中的毒是只有孕妇才会受害的毒,小姐你不该中毒。”
秦淮顿时觉得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脑中一片空白,重重地靠回了窗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