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海棠抬头,她与周清澈今日是第一次见,如果没有周清秋,两人也许此生都难有交集,在这样一个人的别院里,能有什么她该见的人?
心里突然一紧,微微回头看了看桌上的酒碗,那碗酒是否真的是仙人醉?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了出去,她尽量控制着嗓音不要颤抖,道:“澈姑娘想要本公主见什么人?”。
“公主请先回座”周清澈伸手请了请,又转头问奴仆:“去看看客人准备好了没有”。
“是”
三人静坐,席间只有计时的铜漏在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
“您没事吧?公主”周清秋见她唇色都发白了,不免担忧的问道,见她没有回答,又叫了一声:“公主?”。
“嗯?”夏海棠回过神儿来,笑了笑,“没事”。
双手拢在袖中,她一直低头盯着桌角,心里砰砰跳个不停,越着急,越不敢去看门口。
“在哪呢在哪呢,她在哪呢?”
一摸淡紫色轻衫风风火火的进来,夏海棠还没看清人呢,就被人家一个熊抱抱了个严实。
夏海棠看了看这人衣裳上绘着的似乎是星象图,再看这半点稳重都没有的样子,试探的叫了句:“花姐姐?”。
花采菱松开她,嘿嘿一笑:“就是我”。
夏海棠垂眸,有些失望,随后又扬起了笑脸,故人相见,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花姐姐,你的容貌恢复了啊”戳了戳她的脸,夏海棠道:“看起来比我的还要嫩一些”。
二人一阵寒暄,夏海棠认真的听着花采菱讲当初离开乾朝皇宫后如何去了雨露国,最近如何辗转周游至辛戎,与周清澈是旧识了,一来便住到了她的府上。
“咦?”花采菱说着说着,突然停下打量了夏海棠一眼,又凑近看了看她的眼睛,“你涅槃了啊”。
“什么涅槃?”夏海棠一脸茫然。
“还记得原来我说的,你身上没有凤凰灵气了么?”花采菱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道:“但是看样子你已经浴过火了,凤凰浴火,涅槃重生,恭喜你啊”。
夏海棠眨眨眼,什么叫福祸相依?她从大火中死里逃生还差点赔上一双眼睛,这是祸,但是这一把火却将凤凰灵气烧回来了,这就是福啊。
时至黄昏,夏海棠由周清澈和花采菱送到了门口,就见段天焕靠在门口的马车边,百无聊赖的玩儿自己腰间的玉佩。
“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娘子成亲去啊”段天焕凑上前去笑嘻嘻的说道:“婚期提前了,父皇今日传了旨意来,命我们回宫去”。
“二皇子殿下,您笑的也太夸张了吧”细雨打趣,二皇子那嘴角都要咧道耳朵根去了。
“诶,细雨,你多久没见到子初了?”段天焕冷不丁问道:“他被关进天牢你去看过么?”。
“他被关进天牢?”细雨吓得一激灵,忙问道:“他不是有那根杖子么,怎么会被关进天牢呢?”。
“这你都不知道啊?”段天焕故作紧张的吓唬她,“哎呀呀,不知道子初在牢中有没有一口饱饭吃,天牢那个地方啊,又阴暗又潮湿…”。
“你就别吓唬她了”夏海棠用手肘抵了抵他,道:“到底怎么回事?”。
他娘子都发话了,他自然要听了。
“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他出门抓人的时候没看黄历,得罪了大皇兄,被大皇兄以不敬之由关进了青天衙的牢房,最多不过五七天就放出来了”
再说了,青天衙是他自己的地盘,他也吃不了多少苦。
夏海棠拍了拍细雨的手,拽下了段天焕腰间的焕字佩递给她,“你去看看吧,晚些再回宫,就说是我差你去办事了”。
细雨急得直咬嘴唇,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谢公主”,忙拿了玉佩向青天衙的方向跑去了。
细雨的背影一溜烟就不见了,段天焕咂咂嘴,“…娘子,玉佩给了细雨,我们用什么回宫啊…”。
夏海棠微睁大了眼,难道进宫不是靠他这张脸就行的么???还要什么玉佩啊。
但段天焕坚持说没有这枚象征他身份的玉佩他们就进不去宫门。
“那就先回小学堂吧,明日再回宫也不迟”
“好的”段天焕有些雀跃,拉过她的胳膊往马车处走,“还得请娘子收留一晚”。
“二皇子殿下等一等”周清澈走上前来,“二皇子是皇子中头一个立正妃的,不知民女可否有幸观一观大婚之礼?”。
夏海棠皱了皱眉,看了她一眼,她若是想去观礼,可以同她说啊,有花采菱的关系在,她一定会给她送帖子来的,怎么还舍近求远问段天焕呢?
就因为段天焕长了一张桃花脸?
“好啊”段天焕轻笑:“只是周小姐在凉城权贵中影响颇大,若是你的名字出现在本殿下的宾客名单中,怕是要惹来猜忌纷纷了”。
“只是观礼而已”周清澈笑了笑。
“好”
一路马车平稳行驶,段天焕枕在夏海棠的腿上。
“大婚之日还有一月之期,怎么提前了这么多?”夏海棠问道。
“是大皇兄说近来就是个好日子的,不知怎么哄了父皇改了日子的”段天焕玩儿着她的头发梢,漫不经心的问道:“娘子觉得大皇兄如何?”。
“什么如何?”夏海棠道:“为人阴险狡诈,人前人后不一,性子又善妒小气,心术不正”。
段天焕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朝臣评价大皇兄,都是勤能贤德,百姓提起大皇兄,大多也都会赞一声仁善,到了娘子这里,却被说的是个阴险小人了”。
“他仁善?”夏海棠轻笑,“等清竹学堂办不下去的那一天,百姓就会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仁善了”。
段天焕往她怀里拱了拱,他娘子说的都是对的。
马车行至明德学堂,学堂里传来朗朗读书声,冯幼娘与季慕秋正在学堂门口争执,见夏海棠来了,季慕秋便负手离去了。
“幼娘,季先生是来劝你回去的吧?”夏海棠上前问道。
“可不是”冯幼娘瞪了季慕秋的背影一眼,“他冥顽不灵,一个劲儿的同我说清竹学堂多好多好,我可不愿意搭理他呢”。
夏海棠笑笑,被冯幼娘引着往后院去。
到了后院,她就愣住了。
大红的喜绸挂满了后院,再往屋里走,凤衾被,鸳鸯枕,如意帐,并蒂莲花比翼钗,处处透着新人将成的喜庆。
冯幼娘早已识趣的退下了,屋中只剩夏海棠和段天焕二人。
“这…这些…”夏海棠惊的说不出话来,这些都是她梦中大婚的模样,她曾幻想了无数次,凤冠霞帔,共执一条红绸,三拜礼成,从此冠我以君姓,为君之新妇。
可自从重生醒来,这些都如梦幻泡影般无踪可寻,心中所想只有报仇雪恨,这样的少女情怀早就不再想起了,这场大婚之礼也只当做政治联姻,并未做他想,但见了这样的装扮,还真生出几分即将嫁人的喜悦来。
回头,只见段天焕倚在门口挑眉笑着看她,“娘子,有没有觉得夫君我真是此生良人?”。
刚升腾起的一些情谊就随着他这句调笑的话消失殆尽了。
“这是干嘛?”她敛了神色,轻抚窗棂上的喜字,“成婚是在宫中,这里弄得这么喜庆有何用”。
“娘子要从这里出嫁啊”段天焕摊到了床上,“宫中出宫中娶有什么趣儿,我要从这里将娘子娶走,十里红妆绵延一路,那才是壮观,这里作为娘子的母家,自然要喜庆一些”。
抿了抿唇,夏海棠垂眸,自己是不想从宫中出嫁的,这个小学堂是她来辛戎后唯一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从这里出嫁,倒也算全了她几分心意。
转眼便是大婚之日,夏海棠觉得如同沉浸在梦里一般,恍惚看到细雨为自己穿上了嫁衣,蒙上了盖头,手中又被塞了一炳白玉如意,就被带着出了门。
“海棠公主是天神的使者,不知这场婚事天神是否同意啊”
“二皇子少年不羁,海棠公主少不了要受委屈啊”
“嫁给二皇子,真是苦了海棠公主了啊”
耳中皆是对这场婚事的不看好之音,夏海棠握紧了手中的白玉如意,提起一个嘴角冷笑。
唱礼官高声唱礼:“拜别长兄”
夏海棠一怔,她的长兄远在乾朝,生死未卜,如何拜别。
段天焕却一把牵过她的手,带着她跪下,高声道:“今既娶海棠为妻,此生契阔,不离不弃,长兄为证,如违此誓,不再为人”。
夏海棠皱眉,如此重誓,若是做样子也做的太过了些吧。
冷不丁的被按住了肩膀,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既为人妇,当贤良淑德,日后当事事以夫君为先,谨记于心”。
夏海棠瞬间热泪盈眶,这声音,与她兄长的声音太像了。
“哎哟,这里真是热闹,乾朝的通缉犯,到了这里竟然成了座上宾了啊”
胡蝶冷笑着出现在门口,道:“二皇子,您娶的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啊?”。
段天焕扯着红绸,按下了夏海棠的手,看了胡蝶一眼,“胡侧妃倒是说说,本殿下娶的是什么人啊”。
胡蝶哼笑一声,往前迈了一步,“乾朝公告,夏家三族皆斩,唯海棠公主一人赦免,并和亲辛戎,以彰其功,二皇子,您要娶的人是出卖自己家族换来荣华富贵的人啊,那座上宾,可是乾朝的通缉犯,夏云开啊”。
夏海棠猛的扯下盖头,看向了高堂之座上的夏云开,“哥哥…”。
夏云开垂眸。
“胡侧妃啊,本殿下娶亲,碍着你什么事了?”
胡蝶一怔,“没…没碍着我啊…”。
“那你为何斤斤计较?乾朝的逃犯到我辛戎就也是逃犯么?”段天焕义正言辞,“我辛戎凭何依附乾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