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的马鲛鱼,肥硕鲜美,鱼纯捉在手里的时候还活蹦乱跳,溅了她满脸的水。
她毫不犹豫的将鱼开膛破肚,扣腮去鳞,行云流水,毫无阻碍,一把小刀在她手中犹如活物,纤细葱白的手指微动,小刀在指间灵活地翻转,宛如一尾银色小鱼。
收刀,鱼纯将杀好的鱼摆在桌上,看起来还是完完整整的一条鱼,她冲九霄一挑眉,“给你看个绝活。”
紧接着,她用两根手指捏住鱼尾,轻轻晃动,再瞬间抽出,整个鱼骨连同鱼尾都被抽了出来,而鱼身还是完整的!
她再抬手,将鱼肉扔进装满水的桶中,白嫩的鱼肉霎时分开,一片一片被水流剥开,像徐徐绽放的花蕾,偏生根部又相连,当真像团团簇簇的艳色牡丹。
九霄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将鱼给杀成这样,简直比他杀人的技术还高超。
琥珀色眼瞳骤然晶亮,少年目光热烈,他拉过鱼纯的小手,挨个指头摸过去,末了还磨蹭了几下她的柔软指腹,显然很惊叹她的鬼斧神工。
鱼纯抽了抽,没将手抽回来,她十根指头动了动,指缝之间像是被奶猫在挠一样,酥酥麻麻的让她很不适应。
“够了啊!”她平眉一竖,佯装怒道。
哪知,美少年忽然问道,“这种技艺能用来杀人么?”
鱼纯白了他一眼,端起水桶自顾自进了灶房,小混蛋心念念想吃鱼丸,今个还受了委屈,她就忍不住有心软了。
毕竟还是从小就认识的孩子,且这十年,应当也过的不容易。
被当成小可怜的美少年浑然不觉,他冲福安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僻静的廊檐下。
新月睫羽一掩,就将琥珀瞳海之中的狠厉悉数盖住,“吩咐下去,旦凡进镇的可疑之人,都给本尊抓起来,能确定身份的,想对本尊不利的,不用回禀,直接杀无赦!”
福安一惊,“他们已经追来安镇了?”
九霄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们是谁?”
福安面容苦涩,这个话他哪里敢回答。
九霄勾起红唇,竟有丝丝的邪佞从他骨子里透出来,仿佛怒放的红罂粟,“本尊的兄弟?”
福安面有难色,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
九霄嗤笑一声,他双手环胸,随意倚靠在柱子边,隔空瞧着灶房的方向,漫不经心的道,“虽没记忆,可本尊就是知道,本尊没兄弟,除了本尊的生母,也就这鱼家的人,值得本尊客气一二。”
这种话九霄能说,可福安不能应和。
末了,少年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补充道,“福安,有时候本尊觉得,鱼渊其实才像本尊的父亲。”
福安面色大变,“哎哟,我的祖宗,这话不能乱说,会给鱼家招祸啊。”
九霄嫌弃,“你不说,本尊不说,谁知道?况,本尊日后和蠢鱼成一家,也得叫鱼渊一声父亲。”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他就已经开始考虑改口的事了。
福安捻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一双手都在抖,这小祖宗的身份,那父辈抬出来光是名号都能压死人。
这鱼家人再好,也只是毫无爵位的普通百姓,一个天,一个地,哪里比得了。
不过,福安不敢劝慰,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小祖宗对鱼家姑娘很不一样,他要多嘴,还不自找没趣。
只得应道,“是,奴瞧着鱼家姑娘也是好的,做的一手好菜,宜室宜家。”
九霄喜欢听这话,他眯起眸子,瓷白的脸褶褶生辉,整个人都像在发光一样,好看的紧。
当天晚上,他还吃到了软滑细弹的鱼丸——
龙眼大小的鱼丸,白嫩嫩的淌在翠绿荷叶碗里,底下铺着碧色菜叶,热腾腾胖乎乎,看着就能让人心头都暖起来。
那汤汁,鱼纯是用海蛤和豆腐一起熬的,鲜香四溢,青花亮色的汤水里,洒上一撮细细的葱花,闻着香,喝着鲜,既去火又败燥,很适合这个时节。
艳丽的红唇轻启,咬一口鱼丸,汤汁伴着细弹的鱼丸肉,变成了无与伦比的美味,吃起来回味悠长。
九霄忽的偏头望着鱼纯,见她侧脸美艳,衣领外的脖颈弧度优美,就连鬓边的细发都有让他去敛一下的冲动。
鱼纯抿了一口海蛤汤,摸了摸自个的脸,疑惑的问,“怎的了?”
正在埋头用鱼丸的鱼渊和鱼繁盛也看来,就见九霄嘴角一翘,粲若春花的说,“想起了一些事。”
鱼家三人都惊奇了,鱼纯更是差点没被汤给呛着。
“你想起什么了?”她揩了下嘴角问。
九霄敛眸,看着碗里的鱼丸,“我六岁以前是没见过父亲的,去了京城后,才第一次见他。”
当时,那人坐在又远又高的金黄色椅子上,神色漠然无情,看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件死物。
鱼渊叹息一声,拍了拍九霄肩,“我没见过你父亲,不好说,不过,你有个好母亲。”
睫毛微动,九霄就笑了,“鱼叔说的对。”
旁的话,没有人再问,鱼渊便叮嘱鱼纯道,“明个汪家必定会来退亲,退亲后,汪谢氏敢来惹你,就跟你大哥说。”
鱼繁盛将胸脯拍的啪啪作响,“小妹,受了委屈只管找大哥,大哥帮你出气。”
鱼渊一口吞了个鱼丸,嫌弃自己的儿子,“你也就这点作用。”
鱼纯微微一笑,心头稍暖,她这辈子的家人都很多,“我知道的。”
四人用完晚膳,头脑简单的鱼繁盛被支去涮碗,鱼渊这才皱着眉头问九霄,“我听说,你和阿纯今天遇上匪徒了?”
九霄也不瞒鱼渊,“是我带来的麻烦,不过已经吩咐下去,往后不会有事。”
鱼渊点头,“人没事就好。”
九霄沉吟片刻,忽然道,“鱼叔,如果我要出海,可有法子?”
他说不清为何,面对鱼渊之时,总觉得这位长辈其实胸有沟壑,头脑睿智,不太像单纯的普通人。
鱼渊神色一厉,他看九霄的目光瞬间就冷了几分。
鱼纯也很诧异,大晋人对海颇为敬畏,连海味都不敢吃,更别说出海了,大晋压根就没船这种东西!
鱼纯见自家爹表情不对,遂赶紧道,“小混蛋,你无缘无故出什么海啊?那海深不可测,一不小心连命都要没了。”
九霄只看着鱼渊,面容冷肃认真,“是有必须要去做的事。”
鱼渊眸色稍缓,“是有法子,不过我不问你想做什么,你也别问我法子哪来的。”
“好。”九霄应下。
鱼纯这会才察觉,她爹好像有点神秘来着。
鱼渊笑着屈指敲了她脑门一下,“吃了这么多年海味,才反应过来?”
鱼纯揉了揉脑门,神秘兮兮地凑过去,“爹,那你当初怎么敢吃?是不是其实你另有身份,世外高人?或者流落在外的高门子弟?”
这下,连九霄都觉得这条鱼果然蠢的没边,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鱼渊操着手,神秘莫测地笑道,“其实我是一国皇子,你哥是郡王,你就是郡主,信不信?”
鱼纯摆手,没好气的道,“我又不傻。”
同样听到这话的九霄倒是多看了鱼渊几眼,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相是什么,谁又说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