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天色渐微深，案台上伏了一个人，那人右手有些不太利索，不过拿了一轴卷宗，竟开始微微的颤抖。
门外站了两人，透过门缝盯着里面的人。
“他还是不肯喝吗？”赵岩收回在晋楚肆身上的目光，望向端着药的云婉。
云婉苦笑着摇了摇头，“赵大哥应该知道肆哥哥不喝药的原因。”
她劝了他许久，可最终得到的不过就是他一句——
“若是连噬月都没有了，那我与她之间的联系就真的是断了。”
赵岩气的不轻，皱紧了眉，他当然知道，晋楚肆变成现在这般样子是因为谁，可那人摔下悬崖之后就了无音讯，他们足足找了半月之久也不曾得到她半分讯息，只得那破碎的衣衫，和一只鞋子。
如此，难道还不能断定吗？
树上残留的血迹，夜深可听的嚎叫，岂不是正证明了那悬崖边下有野兽出没。
若是……
慕芷就这样摔了下来，被野兽叼走，倒像是个极好的理由。
“可否在他的饭菜中添加解药？”噬月的毒谁都清楚，如果放任晋楚肆这样下去，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事情。
云婉叹了口气，“婉儿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无论是告知还是不告知的，肆哥哥似乎都能够猜到，还是没有慕芷姑娘的消息吗？”
赵岩没有点头，却将目光放到了远处，“如果她没有回来的话，就算阿肆对你不理不睬，至少他身边的位置，是你。”
“赵大哥……”云婉瞪大了眼睛，她并没有想到，赵岩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赵岩眨了眨眼睛，“婉儿不必将我的话放在心上，权当我是在说笑话罢了。”
这样的笑话她承受不起。
“婉儿以为，没有了姐姐，再无任何人能入肆哥哥的心里，却不想慕芷姑娘能够取代姐姐的位置。”烛火忽明忽暗，将女子的脸显得并不清晰，往日脸上温婉的笑容，也带上了一丝不明情绪。
赵岩没有搭话，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说，慕芷的确和慕容云清长得一般无二。
从这一个层面上，他并不意外晋楚肆对慕芷上心。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过去的也就不要再谈了，婉儿，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让阿肆喝了这解药。”
云婉脸上满是惆怅，那日之后，师父就派人捎来了解药，可晋楚肆死活都不肯喝，没办法又只好叫了师父过来，且他手臂上的伤口也需要处理，好在并未完全损伤，还有挽救的余地。
不过就是今后都用不太利索而已。
那又如何呢？
她一直都在他的身边不是吗？
就算他没有了双手，她也可以代替他的双臂。
“办法我都想过了，不知赵大哥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难道没有她的消息，他就再也不解这噬月的毒了吗？
赵岩顿了顿，“你先回去吧，我自有办法让他好好喝下这解药。”
云婉听了他的话，点了点头，也就拿着药离开了。
看着那人的身影隐入夜色之中，赵岩才推开了门。
“阿岩，有没有人教过你进来要敲门？”晋楚肆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靠在了椅背上。
“你应该知道，临国的事情并未完结，”赵岩顾自坐在了晋楚肆的对面，“有一小部分人逃入了梁家村，梁家村是什么地方？你应该清楚。”
梁家村。
晋楚肆眼眸微挑，当年慕家村的事情还历历在目，难不成这次又要历史重演。
“你可吩咐人在那边盯着了？”
赵岩拿过一边清茶，“自是让晋一看着。”
“三天后出发去梁家村，这一次我要让临渊有命来，没命回去。”
晋楚肆一向下的是死手，之所以对临渊那么包容，也是英雄惜英雄，不过对方似乎触碰到了自己的底线，那么如何，他都不会饶恕。
看到了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赵岩略略放心，“听云婉讲，你不肯解毒。”
晋楚肆就知道他会问这件事情，这两月以来他都在后方，赵炎才是上前面的那个人，眼下战局稳定，这人肯定又会来操心自己的私事，“那你应该也知道了原因。”
和太熟的人说话，大概就是这一点不好，勿需多言，双方都已经明白对方的意思。
“如果，我是说如果，夫人与慕容小姐一般，你会如何？”
慕芷和慕容云清一般？
无非就是一个死字罢了。
晋楚肆一下子有点慌神，手忙脚乱之中打翻了手边的茶杯，瓷杯应声落地，水渍划过长长的弧度，死？阿芷怎么可能会死？她可是将休书都给了自己，这单方面的他不接受。
“赵岩，永远都没有这种如果，你可明白？”
不过区区一个试探，就已经让他完全了解了晋楚肆的内心。
赵岩不再言语，他此次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跟他说关于梁家村的事情，既然已经告知，那也就没有再留在这里的理由。
临出门前，赵岩停下了脚步，“阿肆，在你心里，究竟把云婉放在了何处？你可记得，你是说过要给她知道交代的，莫不是因为慕芷的事情，你竟是迁怒了她？？早知道，在那件事情上，婉儿才是受害者，你有什么权利对她冷言冷语？”
这是赵岩第一次对晋楚肆说这么严重的话，后者并不恼，倒是笑开了：“阿岩，我可许久没有听到你这么痛快的质问我了，你可知道，我一直都在等你开口说这件事情。”
赵岩愣住，正要离开，身后的人声音紧接而来：“我想你应该清楚阿芷在我心中的地位，也应该明白我对云婉不过就是兄妹之情，无论是阿清还是阿芷，那都是我要守护一辈子的人，云婉，只是妹妹，不知道我说的够不够清楚？”
赵岩没有说话，晋楚肆的这些话太过明显，他如此聪明之人，大概早就已经猜到是他做的手脚，之所以等到现在才说，是给他面子么？
可这样的面子他并不需要！
“晋楚肆，你想和我说什么？”
晋楚肆起身，“你在问我这句话的同时，已经知道了我的用意，那么何必，再让自己如此不堪？”
“那日你让人清清楚楚的告诉我们，阿芷住的是第三间房，想来你的信誉的确过的去，不止碧忧被你给骗了，我竟然也中了招，不过这才是你想要得到的效果，区区一个碧忧在你眼里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你想要的，是我听了你的话，转而去那房间。”
“我和五将奕一直防着那王庆，倒是万万没想到幕后推手会是你，你猜，阿芷会不会知道这件事情？”
晋楚肆的语气不冷不淡，甚至平稳的很，也许在先前他还会暴跳如雷一番，可是现在，着实没有了那个必要。
没有了她在身边，就算能够澄清那件事情的意外，又能说明的了什么呢？
他的阿芷，现在不在啊。
赵岩别过脸，他从未想过要瞒一辈子，也未曾想过不告诉晋楚肆，但是绝非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慕芷能够知道么？
也许当下不能够知道，可事后再过上一段时间，定然是能够回味过来的吧。
毕竟那个姑娘，着实太聪明了些。
晋楚肆一步一步朝着赵岩逼近：“你知道我什么都能原谅你，唯独有一件事不能原谅，你可知道是什么事？”
扯了他的领子，晋楚肆眼中尽是冷意：“你可以算计我，但是赵岩，谁给你的胆子设计阿芷？你以为，若是我将这事儿告诉五将奕，他会如何处置你？”
赵岩并不动弹，他知道晋楚肆是真的动怒了，是啊，他设计了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自然是要生气的。
“如果将军想要将赵岩带到五将大人面前的话，赵岩没有任何异议。”
“不要！”
云婉惨白着一张脸冲了进来，她万万没有想到事实会是这个样子，那日她知道晋楚肆喝醉了酒，也知道他把自己当做了别人，可没成想他是被人设计的。
如果他知道……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云婉挡在了赵岩的前面，“肆哥哥，赵大哥纵使做的有所不对的，也全都是为了我，你不能把他交给五将大人。”
虽然她对五将奕的为人不是很了解，可既然能和晋楚肆并驾齐驱，那人武力定然是不差的。
赵岩算计了他，他又怎么能够善罢甘休？
晋楚肆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中徘徊，嘴边露着极大的苦笑，“云婉，如此你还要假装看不到他的心意吗？”
云婉低下了头，咬着自己的下唇，他能够问出这么一句话来，那为什么不想想自己。
他为什么不能够理解她的心意呢？
“肆哥哥，赵大哥不过与你一样把我当做了妹妹，我不知你说的理解赵大哥的心意是什么意思？”
晋楚肆皱了眉，“云婉你——”
赵岩拦在了云婉面前，一如先前云婉动作，“婉儿说的并没有错，阿肆，我不过是教你履行诺言，你可是忘了？”
诺言，又是诺言。
晋楚肆看着两人，如果不是该死的诺言，他的阿芷怎会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