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原主的记忆，她最多也就把那个妇人当做自己最熟悉的陌生人，可短短一夜，她承载了她所有的记忆，原主所受的，便是她慕芷所能感受到的。
她清晰的记得在宫里的这两年，清晰的记得沈冉惜是如何对待的自己，清晰的记得虞兆的阴晴不定。
“何能，我回去了。”
她出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要那个呆子又以为自己走了的话，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何能点头：“何能知道出宫的一条小路，阿芷姐姐跟我来就好。”
她这次出来没有带皇宫的部署图，一切全凭上次的记忆，眼下他能带自己离开，那就最好不过，“好。”
晚风萧瑟，慕芷一人走上回程，短短一个月时日，她倒是没想，自己身上还有这么多故事。
停了脚步，要没了将军夫人这头衔，她还真无所去从，本就是一缕孤魂，若不是原主中毒，想必自己也不曾能够得到这第二次生命。
这人活在世上，总该是有个盼头，她要完成的，也就见她的娘亲罢了。
慕芷从军营后门离开，而现在，多了一人在那儿不停踱步，神情紧张倒是和白天碧忧如出一辙，一见到她，傻乎乎的笑了起来。
加快了脚步，慕芷笑他：“为何在这儿？”
晋楚肆紧张的搓了搓手，瘪着嘴：“媳妇儿啊，你能不能别乱跑，本将找不到你可是很担心的。”
“担心什么？担心我又跑了，还是担心——”
晋楚肆将她拥入怀：“什么都担心，最担心你消失在我的世界。”
慕芷手抚上他的背：“多大的人了，别撒娇。”
犹如被拆穿，晋楚肆一张俊脸染上了些许红意：“这都被媳妇儿你发现了，看来还得再练练。”
她是不知，再次发现她不见，他有多无助，可他依旧信了她，不然，也不会在这里等她。
练个大头鬼，慕芷白了眼，往自己营帐走去，还未走到，晕倒在地。
“阿芷！”
慕芷陷入昏迷，晋楚肆押了军医而来，依旧束手无策，大发脾气，摔了一地东西，赵岩闻讯赶来，告知了神医近况。
“最快多久神医能赶到这里？”晋楚肆握紧双拳，明知她的身体不行，却还是放任她一人离开，这都是他的错。
赵岩看了眼面色苍白的慕芷，回道：“最快从江阴赶来，也得三日才能到京都。”
三日……不行，他家媳妇儿根本等不了那么久，军医已经说了，要是三日找不到解药的话，她就会硬生生疼死。
他怎么忍心？
虞兆……
晋楚肆咬了咬牙，念头刚起就被赵岩所掐灭：“你以为，虞兆会不知她的毒，可她去找了他，他依旧没有给她不是吗？虞兆存了什么心思你不是不知道，阿肆，若你去找他，我赵岩在此跟你发誓，我绝不会再帮你，至于那些仇，我会自己报。”
一拳打在了地上，清晰的血痕一览无余，为什么都要逼他？
赵岩冷笑：“要不说，他这一招算是成功至极。”
“阿岩，吩咐人准备马车，我带着阿芷从京都出发，神医从江阴出发，找个中间点会合。”
思来想去，这是唯一的办法。
他不能抛弃那些跟在自己身后的弟兄，可他同样也不能放弃慕芷，那是他的希望。
赵岩妥协：“好，你应该知道，但凡不是影响大局的事情，我都不会阻止你，阿肆，我是为了你好。”
这么多年生死与共，赵岩深知他的弱点，而他要做的，就是在有人踩着他这个弱点往上爬的时候努力的替他挡下。
江阴靠近江南，从京都水路走，也不过两日半，晋楚肆想抓紧时间，唯有选在中间的玄关门。
马车上垫了厚厚的锦被，又怕太热，只得在一边放上一盆凉水，碧忧几次三番想要从晋楚肆手中夺下布巾，都被拒绝。
“将军，您已经几日未曾合眼，从夫人发病那一天您就没有好好睡觉，眼下咱们行程走了一半，夫人也算是稳定，您让碧忧来照顾吧。”
短短三日，眼见着自家将军消瘦的不成样子，碧忧于心不忍。
晋楚肆抚过怀中人的脸庞，笑道：“媳妇儿，这碧忧还真是你的通房丫头啊，居然敢跟我这个正室抢你，你说，该如何罚她？是浸猪笼？还是上刀山？”
除了那日晚上发病的厉害，这几日她都处于昏迷状态，不哭不笑，犹如沉睡一般，无论晋楚肆如何跟她说话，都未曾有任何反应。
军医说，这才噬月的独特所在，得不到解药的第一天，身上仿佛千万只蚁虫在啃咬，而这第二天，痛意便会减轻，而这第三天，就会陷入昏迷，此时是中毒者最虚弱的时刻，若在得不到解药，那就会衰竭，而最后又被活活疼死。
碧忧看着晋楚肆强撑出的笑意，酸了眼角，好不容易盼来一个极好的夫人，又怎么会遇上这样的苦难？
“将军，我们大概还有一个时辰的路便到玄关门，神医已经到了。”晋一到了马车前报告。
眼底泛起希望，晋楚肆拥紧了慕芷，“阿芷，有神医在，你不会有事的！晋一，通知全部人马，加紧脚程，缩紧时间。”
“是！”
晋楚肆已经许久未见神医了，距离上次见他过了三个年头，神医脾气古怪，医术着实了得，那日二人分手曾说，若无重要事情绝不互相叨扰。
而他，因着慕芷，只能再次找他。
白鹤翘着二郎腿，眼见着晋楚肆命人将一女子送到了房间，摇了摇头：“你说说你，要是婉丫头看到你这般，不知该伤心成什么模样。”
晋楚肆两日奔波，脸色并未好到哪里去，并不接这话的后续，“神医，晋楚无用，还是得请您帮忙。”
白鹤喝了口茶，自己本来在江阴好好的，有的吃有的玩，谁会知道这小子居然派了那么多人找他，本以为是和云婉有关，却不想是另外一个女人，“肆小子，你应该知道老夫的规矩的。”
江湖圣手白鹤仙的规矩，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熟人不治，简单之症不治，有钱人家不治，看心情诊治。
“晋楚的确知道神医的规矩，也请神医听晋楚一二，首先，阿芷与您并不相识，这一点暂且不论，其次，阿芷所中为噬月毒，若晋楚没有记错的话，神医似乎还未接触过如此病症，其三，阿芷不过寻常人家的孩子，至于这第四条，晋楚肆请求神医出手。”
半跪在地上，晋楚肆的头低的极低。
他从未有过如此情况，即使在朝堂上，面对虞兆，也不过点头，可为了慕芷，他甘愿低头。
白鹤重重叹了口气，“你如此，可想过婉丫头？”
晋楚肆不卑不亢：“晋楚感激神医当年救治云婉，可云婉只是晋楚的妹妹，不知神医此话从何说起？”
“罢了罢了，早知你心意，老夫也不便多言，且跟你道个实话，这噬月，老夫确实还没有接过，这一面是老夫救治她的原因，这另一面，也极有可能会成为老夫治不好她的理由，这一点，肆小子，你该清楚才是。”白鹤捋了捋自己的胡须，事先将这事儿晋楚肆说了个明白。
晋楚肆沉默，他哪里不明？可他念着的，是神医这个名号。
“神医应该不会砸了自己招牌才是。”
白鹤哈哈大笑：“看来还是你个小子懂老夫，知道老夫遇难则墙，不过这一次，你着实猜错了。”
晋楚肆抬头，那认识四年之久的老神医脸上竟是露出了他都不懂的情绪，“神医请明示。”
白鹤看了他眼，道：“看她被人背在背上，显然是得不到解药这最后两三天，你言老夫未曾治过噬月，其实你错了，老夫，是看到过噬月的。”
晋楚肆惊讶：“神医——”
白鹤苦笑：“老夫老婆子就是噬月走的，不过老夫回去的时候，她已经没了让老夫可以动手的可能，起死回生的本事，最大还是建立在这人还有的救的份上，等到全都咽了气，再怎么治，都没什么用了。”
这也是他先前为何那么说的道理，他救不了自家的老婆子，又怎么能救这丫头？
晋楚肆沉默两分，磕了个响头：“无论如何，还请神医倾力相救，晋楚感激不尽。”
“当日见你求我救云婉，也比不上今天这响头，看在你这么在意这丫头的份上，老夫愿意试上一试。”罢了，他与他也算是有缘，就当是弥补了没有救得自家老婆子的遗憾了。
闲置宅子的一处厢房，有丫鬟进进出出络绎不绝，碧忧着急的走来走去，看到晋楚肆和神医连忙迎上去：“将军！神医！”
见她如此慌张模样，晋楚肆慌了神，急忙朝着屋里走去。
“将军，夫人到了以后不长时间就开始吐血，碧忧不知道有何办法，将军，快让神医给夫人看看吧！”
刺眼的红色在水中晕开，晋楚肆从一旁丫鬟手中夺过布巾：“阿芷，睁开眼睛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