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蒋飒去见顾长风的时候,六扇门里燕七也来到了刘廌的房间。
刘廌并没有回青田去过春节,而是留在了京城。
“先生!”燕七一进屋便轻声唤道。
刘廌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那册《史记》:“燕总领,有事么?”
燕七说道:“刚才听宫里传来消息,说圣上染了眼疾!”
刘廌皱起了眉头:“燕总领是听谁说的?”
燕七道:“是宫里的一个公公,他说圣上的眼睛早就出现了问题,只不过圣上不许身边的人将这事情泄露。”
刘廌说道:“可那公公还是把这事情说了出来。”
燕七说那是他与那公公交好的缘故。
刘廌的脸上却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你既然能够知道圣上患了眼疾,那么相信别人应该也能够知道,圣上有疾,却秘而不宣,恐怕圣上之疾不只是眼疾那么简单啊!”
燕七的心里一凛:“先生的意思是……”
刘廌摇摇头:“我可没有什么意思,倒是燕总领来找我到底想要说什么?”
燕七抿了抿嘴:“燕七想让先生给出出主意,今后燕某以及六扇门该何去何从?”
刘廌笑了:“一直以来我都以为燕总领虽说身在公门,却仍旧是个洒脱的江湖人,不曾想燕总领竟然也会为将来的事情担心。”
燕七轻声叹息:“先生或许觉得燕某随俗,可燕某却有不得已的苦衷,燕某是六扇门之首,六扇门自七燕向下大多都跟随燕某近十几二十年了,可以说他们的身上都打着燕某的烙印。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圣上去了,新皇是不是能容下燕某,是不是能容下六扇门便未可知,如果只是让我们另寻出路倒是还好,可若是对六扇门的过往追究的话那后果就不堪设想!”
刘廌当然明白燕七的顾虑,不得不说燕七的顾虑是对的,他能够有这种未雨绸缪的想法说明燕七这些年也深谙了为官之道,适应了官场的规则。
刘廌其实早就已经在上次与洪武皇帝相见的时候偷偷替他看了相,他的心里很清楚,洪武皇帝的寿缘将尽,也就是不到两年就会是大限,只是这事儿他不能向任何人说,这便是天机不可泄漏,且不说漏了天机会不会招来什么报应,便是将这事情捅了出去也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如今燕七竟然探听到了洪武皇帝有疾,来向自己请教当如何找一条退路,他该如何回答?
“只不知道燕总领是为眼前还是为长久?”
刘廌这话让燕七一愣,眼前?长久?他不明白刘廌是什么意思,眼前不就是洪武皇帝可能已经要油尽灯枯么,那眼前还有什么可说的?
刘廌见燕七一头的雾水,他淡淡地说道:“若是顾了眼前,那东宫是最好的选择,若是要说长久的话,北边的那位则可以多亲近。亲近。”
听刘廌这么说燕七的心里很是震惊,这一回他算是听明白了,要顾眼前,那只要抱住皇太孙的**就行了,若是要长久的话,远在北平的燕王才是正主儿。
对于刘廌的本事燕七从不怀疑,刘廌的话释放出了两个信息,那就是洪武皇帝殡天之后皇太孙是肯定会登上大统的,只是皇太孙应该不会维持多长时间,最后这大明江山会落到燕王朱棣的手中。
燕七轻咳一声:“先生莫非已经算到了什么?”
刘廌端起茶杯:“我有算什么吗?我又有说过什么吗?”
燕七知道刘廌是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不过刘廌也算是指明了一条路,至于怎么走就要看自己的了。
燕七便说道:“燕某谢过先生。”
刘廌也不理他,拿起《史记》继续研读起来。
燕七走到了门边停下了脚步:“先生,眼前可否变成长久?”
刘廌也不抬头:“凡事皆命数,自然天注定,你觉得天意可是你我可以改变得了的?”
燕七这回彻底明白了,他又恭身致谢这才离开了刘廌的房间。
燕七离开之后,刘廌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自言自语:“也不知道如此是对是错。”
皇宫,养心殿里,任老大正在为洪武皇帝把脉。
“如何?”洪武皇帝问道。
任老大没有说话,老夫子见任老大的神情很是严肃,他原本想说两句玩笑话缓解一下气氛的也不敢说了,把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重八,你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任老大问道。
洪武皇帝大笑起来:“当然是真话,我们之间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你的情况很不好,你已经耗尽了心力,恐怕时日无多了。”也只有任老大才敢当面和他这么说。
听罢任老大的话,洪武皇帝沉默了。
老夫子说道:“任老大,难道你就没有办法么?”
任老大瞪了老夫子一眼:“但凡我有一点办法也不会对重八这么说了。”
他们三人之间的感情是很深的,任老大与老夫子又怎会愿意眼睁睁看着洪武皇帝这样死去?
洪武皇帝听二人的话里都是担心与关切,他反而释然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生老病死这是谁都会经历的道路,皇帝也是人,你们真以为我天天听着万岁万岁的就把自己当成神仙了?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他一把拉住了任老大的手:“任老大,你且说说,我还有多少时间。”
任老大说道:“大约还有一年多吧,不过剩下的这些日子你还得少操心,少生气才行。”
洪武皇帝听到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他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够了,够了,原本我以为没有几天日子了呢,没想到还能够有一年多的时间,足够我给允炆铺平道路了。”
任老大和老夫子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想这皇帝到底有什么好,偏偏有这许多的人争着抢着。
余忠站在一旁悄悄抹了一下眼泪,他侍奉洪武皇帝二十年了,虽说他只是个太监,可也有情有义,突然听到洪武皇帝的日子不多了心里自然也不是滋味。
洪武皇帝望向余忠,虽然他的眼力大不如前,却还是发现了余忠用袖子在抹泪:“余忠,你哭了?”
余忠吓了一跳,忙说道:“奴才没哭,只是沙子迷了眼。”
洪武皇帝叹了口气,他哪会不知道余忠在说谎,但他能够解理余忠为什么会这样,他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天命如此,没有什么好难过的。对了,这件事情千万不能让其他的人知道。”
余忠忙点头道:“奴才明白。”
洪武皇帝又问道:“朕患眼疾的事情到底是谁传出去的,你可查明了?”
余忠说道:“查清楚了,是敬事太监刘欣,奴才已经让人把他给关起来了,待问明他把此事都说与了什么人知晓后再行发落。”
洪武皇帝点了点头:“朕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些什么人那么关心朕!”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一抹杀气,余忠知道洪武皇帝最痛恨的就是那些搞阴谋玩小动作的人,如果真查出来不知道又该谁倒霉了。
任老大说道:“重八,你真想好了么,你那皇太孙真有能力执掌这大明的江山社稷?”
洪武皇帝反问道:“你说呢?”
任老大笑了:“那是你朱家的家事,我一个外人管不着,也懒得管,我只是好奇问问罢了。”
洪武皇帝却道:“其实我也不能肯定他是不是能够胜任,我只是想呐,大明开国至今,我造了无数的杀戮,如今国事已定,也该是以仁爱治国的时候了,允炆自幼从儒学,数次提出仁爱治国之构想,我想他应该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老夫子怪眼轻翻:“仁爱治国没错,可问题是你那皇太孙是羊,而你的那些个儿子全都是狼,你觉得一只羊有可能在一群狼的合围下活下来么?”
老夫子的话让洪武皇帝有些动容,他皱起了眉头,任老大却说道:“夫子这话有些危言耸听了,诸皇子还是深明大义的,这些年来他们都本份,从来没有任何的逾越。”
洪武皇帝说道:“如果真有谁让我不能放心的便是棣儿了,他的性格像我,不服输,太要强,不过我想就算他真有什么想法,其他的藩王也不会坐视不理,朕当初让他们就藩也是为了将来留下拱卫新皇的力量,再说朕还有其他的安排,无论谁想要乱朝纲最终都不会有好结果。”
老夫子想说他太自信了,可当看到任老大瞪着的眼睛他便把话给咽了回去。
想想这是朱家自己的事情,他说那么多做什么,其实无论谁做皇帝对于自己来说都一样,反正待洪武皇帝不在了他和任老大两个也不会再呆在这宫中,老实说,在这宫里呆着怪憋闷的。
“好了,这事情就不要再说了,反正咱还有的是时间,慢慢来吧。”洪武皇帝嘴上说着,心里却在盘算如何在最后的日子里为皇太孙扫清障碍,铺平道路,他不希望大明再出现乱局,更不想自己的皇子皇孙为了皇权而争个你死我活,让外人耻笑。
可是他却不知道,从他立下皇太孙的那一天起,祸根便已经种下了,只是他已经不可能看到后来发生的一切。
“余忠,传膳,今日我们要痛饮一场,朕已经好久都没有尽兴了!”洪武皇帝对余忠说道,余忠应了一声,对大门外大声唱喝:“传膳喽!”